第一部 3(第2/3页)

赫恩是个有为的年轻人,原来在城市另一端的欧洲中心生化一号实验室工作。他极度擅长筹集资金,而且跟欧洲的富有阶级与菁英人士交流甚密。史巴尔科觉得他口齿清晰、举止优雅,而且富有同情心——简而言之,是个天生的人道主义者,正符合人道有限公司星星般闪耀的形象。另外,他也真的很喜欢赫恩,这个人让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就是在那场让他毁容的事件之前。

他带着赫恩走过七层楼的办公室,里面包含了实验室、计算筹集资金运用资料的部门,这可是这类组织的命脉,还有会计、采购、人力部门,以及交通部门,负责维护公司的喷射机、运输机、船与直升机等。他们的最后一站是开发部门,赫恩的新办公室就在里头。现在,办公室是空的,里面只有一张办公桌,一张旋转椅,一部电脑跟电话。

“其他设备,”史巴尔科对他说,“过几天就会到了。”

“没问题,先生。我只要有电脑和电话就够了。”

“先警告你,”史巴尔科说,“我们的工时很长,以后你一定会有需要整夜加班的时候。但我们也不是不人道的。我们提供的折叠式沙发可以摊开成一张床。”

赫恩笑了。“不用担心,史巴尔科先生。我很习惯长时间工作。”

“叫我史蒂朋。”史巴尔科握住这位年轻人的手,“大家都这么叫我。”

中情局局长正在焊接一个锡制士兵玩具的手臂之时——一个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英国士兵——电话突然响起。一开始他不想接,故意让电话响着,尽管他知道是谁打来的。他想,也许这是因为他不想听到副局长即将说出的话。林卓斯认为局长派他去调查犯罪现场,是因为被害者对中情局的重要性。至少到现在为止都是这样没错。

然而,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无法亲自过去。光想到看见亚历山大·康克林死去的那张脸,他就快承受不住了。

他坐在地下室工作坊的一张凳子上,这里的空间小而封闭,抽屉、小壁橱全都摆放得非常整齐,简直是自成一个世界,这地方连他妻子——还有孩子在家时——都禁止进入。

他的妻子马德琳从敞开的地下室门口探头进来。“柯尔特,电话。”她随意地说。

他从木盒中拿出一只士兵的手臂,仔细研究着。他的头很大,但额头上长而浓密的白发让他看起来很睿智,甚至像个预言家。他的淡蓝色眼珠就像以前那样计算着,但嘴角的皱纹却加深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要永远板着面孔似的。

“柯尔特,你听到我说的吗?”

“我又没聋。”士兵手臂的手指微弯成杯状,仿佛正准备伸手抓取某种无以名状的东西。

“唔,你到底要不要接?”马德琳说。

“不管我接不接,都不干你屁事!”他愤怒地喊,“你现在就上床睡觉行不行?”过了一会儿,他便听见地下室的门关上了。这种时候,为什么她就不能让他好好静一静?他恼怒地想。结婚三十年了,你还以为她会懂。

他把注意力放回士兵身上,将手臂接上躯干,对好角度。这就是他在遇到无法控制的情况时,最常做的事。他像是扮演上帝,买下这些玩具士兵,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后再重新接起来,把他们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只有在这个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他才能真正控制每个人与每件事。

电话依然机械式地响着,他咬着牙,好像这种声音正磨蚀着他。他跟亚历山大还年轻时,两人曾一起做了多少大事!在俄罗斯的任务差点让他们进了路比扬卡;他们渗透了柏林围墙,从史塔西救出秘密探员;他们还曾在维也纳一间安全的屋子内,审问一名苏联秘密警察的背叛者,后来发现他是个双面谍。在长期线民伯恩德死后,他们告诉他妻子会好好照顾伯恩德的孩子狄特,带他回到美国,让他念完大学。他们说到做到,而且他们的慷慨也有了回报。狄特再也没回去找他母亲,后来还加入中情局,当了好几年的科技司司长,直到后来在一起摩托车车祸中丧命。

以前那段日子哪里去了?伯恩德死了,接着是狄特——现在则是亚历山大。为什么那些事件现在全变成他记忆里的小点?毫无疑问,时间和责任严重侵蚀了他。他已经是个老人,虽然拥有更多的权力,但昨日那些勇敢的行为,以及他跟亚历山大支配秘密世界、改变国家命运的热情,全都烧成灰,再也回不来了。

他握拳捶得玩具士兵严重受损。最后,他终于拿起话筒。

“喂,马丁。”

林卓斯马上听出他声音里的疲困。“你还好吧,长官?”

“不,我他妈的一点也不好!”这就是他要的,他想发泄自己的愤怒与挫折,“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觉得好过?”

“我很遗憾,长官。”

“不,你一点也不,”他刻薄地说,“不可能,你根本不懂。”他看着刚刚敲坏的士兵,脑中想着过去那些光荣时刻。“你要干什么?”

“你说要报告最新的任务进度,长官。”

“我有说吗?”他摸着头,“嗯,我想有吧。你发现了什么?”

“在康克林车道上的第三辆车,是大卫·韦伯的。”

他敏锐地听出林卓斯的语气。“可是?”

“可是韦伯不见了。”

“当然。”

“他一定曾在这里。我们让警犬闻过他车上的味道,它们发现他之后便一路跟到树林中,可是到一条河中便追丢了。”

他闭上眼睛。亚历山大·康克林和莫瑞·潘诺夫被射杀,杰森·伯恩失踪,而且再过五天,本世纪最重要的反恐高峰会就要举行。他耸耸肩。他憎恨这些尚未解决的零星问题,但最恨的还是国安顾问萝贝塔·艾隆佐·欧蒂兹。“做过弹道比对和法医勘验了吗?”

“报告明天早上才会出来,”林卓斯说,“这是我能力所及了。”

“一直到联邦调查局跟其他执法单位——”

“我已经解决他们的问题了,案子是我们的。”

局长叹了口气。他欣赏副局长的主动,但他不喜欢说话被打断。“继续追查。”他粗鲁地说道,接着便挂上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