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4(第5/5页)

他们知道伯恩要往这个方向来,就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似的。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他要发疯了?他感觉自己的记忆仿佛在诱使他作出一个个引向错误和危险的选择。

现在他该怎么办?他停下脚步正准备后退,但立刻感觉到波格丹用枪口顶住了他的肋骨,逼着他往前走。波格丹也参与了这件事?这个乌克兰人难道也是暗中为伯恩设下的陷阱的一部分?

突然间,伯恩猛地往左一转,朝沙滩的方向狂奔而去。他一边跑一边扭过身,把那根木头掷向波格丹的脑袋,波格丹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但也错过了开枪的时机——伯恩刚闪身躲到立柱后,毛瑟枪射出的一枚子弹就啪地打裂了立柱的边角。

伯恩作势要往右跑,随即疾冲向左方。跑动时他故意把右腿的步子迈得比左腿大,这样波格丹就难以预测他的下一个位置。又响起了一枪,这次准头更差了。

第三枚子弹在伯恩撒腿狂奔时张开的大衣下摆上撕开了一个破洞,但这时他已经冲到了突堤的第一根立柱旁,旋即没入阴影之中。

波格丹·伊利亚诺维奇跟在自称是伊利亚·沃达的那个人身后猛追,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咧着嘴露出了紧咬的牙齿,因为靠近突堤处的沙滩变得越来越松软潮湿,跑起来非常费力。他鞋子的里里外外满是沙子,大衣的下摆也溅上了一团团潮湿的泥沙。

海水冷得刺骨。他并不想往水深的地方跑,但突然间他瞥到了自己的猎物,于是又鼓起劲往沙滩下奔去。海水没过他的双膝,然后又拍上了他的大腿。开始涨潮了,涌上海滩的潮水大大减慢了他的速度。他得费尽全力才能——

左边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他急忙转过身来。但可恶的海水却紧紧裹住了他那件长达脚踝的羊毛大衣,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无比,与此同时冲上海滩的浪头打得他失去了平衡。他不由得一个踉跄。在无法控制身体动作的一瞬间,他才意识到沃达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跑。沃达是故意要把他引下水,这样他就会被长大衣弄得举步维艰。

他破口大骂,但骂声随即戛然而止,就像是咬到了舌头似的。借着月光,他看到那三个生意人抽出了枪,正全力朝自己奔来。

波格丹又跑了起来,这时领头的那个人瞄准目标开了枪。

伯恩比波格丹先看到了那三个人。他扑上前去,快要冲到乌克兰人身边时,第一枚子弹就把离他最近的那根立柱打崩了一块。波格丹正准备转回身,脚下却打了个滑。伯恩拽着他站直,然后把他的身子一转,让他挡在自己和持枪人之间。

另一个人举起枪开了火,子弹钻进了波格丹的左肩,冲击力让他的身体猛然往左后方一拧。伯恩做好了准备——他稳稳站定,摆出了武术高手的姿势:两脚分开与髋部同宽,膝盖微微弯曲,放松的躯干随时都能作出下一个动作。他能感觉到力量从下腹部源源涌出。伯恩把波格丹的身体拽回原位,继续拿他当盾牌。那三个人现在离得很近了,他们散开成三角形,几乎都站到了海浪之中。伯恩在清冷的月光下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

又一颗子弹射中了乌克兰人的肚子,打得他弯下了腰。伯恩把波格丹拽直,抓住他的手臂,用他自己手中的那把毛瑟枪瞄向目标。他把食指压在波格丹的食指上扣动了扳机,位置靠右、离伯恩最近的那个人摇晃着身子一头栽倒。第三颗子弹打在波格丹的大腿上,但这时伯恩已经再度开火,居中的人扬起双臂向后倒去。

伯恩拽着波格丹转向右方。两颗子弹贴着乌克兰人的脑袋飞了过去,只差了几厘米。伯恩又开了一枪,但没打中。第三个人左躲右闪地冲上前来,一边逼近一边开枪,但他脚下的海浪越来越大,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伯恩一枪射中了他的眉心。

震耳欲聋的枪声尚未平息,伯恩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挣扎了一下,是很轻微的蠕动——波格丹又从大衣里面摸出了一把枪。波格丹刚才的那把黑色毛瑟手枪已经掉进水里,沾满了海草和他自己的血。伯恩挥起掌缘猛劈而下,乌克兰人的枪顿时脱手飞出,消失在波涛翻卷的大海之中。

波格丹举起双手,像地狱里的恶鬼似的死命掐住伯恩的脖子。涌上岸边的一个浪头冲得伯恩跪倒在地。波格丹的两个大拇指摸索着,想捏碎伯恩喉头的软骨。伯恩看准他身上的一处枪伤,用掌根狠狠地按了上去。波格丹昂起头纵声大叫。

伯恩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挥出了拳头,这决定性的一击打得波格丹立足不稳,猛地朝后倒去。他的脑袋侧面砰地撞上了一根立柱,鲜血从嘴里狂喷而出。

他盯着伯恩看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了难以察觉的微笑。

“莱蒙托夫。”他说道。

海滩上一片寂静,只有冲击到立柱上的海浪在哗哗作响。没有船只马达的突突声,也听不到世间万物的任何动静,直到那只拳师犬求救般地发出了一声哀鸣。

这时候波格丹咯咯地笑了起来。

伯恩揪住了他:“波格丹,你他妈的笑什么?”

“莱蒙托夫。”乌克兰人的声音微弱而又无力,就像是一只在嘶嘶漏气的气球。他的眼睛直往上翻,但还是挣扎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根本就没这个人。”

伯恩松开手让尸体倒进水中,突然意识到有个人从阴影中迅速朝他袭来。他刷地转向左侧。是第四个人!

太晚了。他感觉到身侧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热乎乎的鲜血就涌了出来。袭击他的人开始拧动刀身,伯恩伸出双手用力推开那人,深深扎进他身侧的尖刀被拔出,带出了一道血线。

“他说得没错,”那个人说道,“莱蒙托夫是我们召出来引你上钩的鬼魂。”

“我们?”

袭击他的人走上前来。从突堤木板的缝隙间透下的月光照亮了他的面孔,奇怪的是这张脸看上去竟有点眼熟。

“认不出我了吧,伯恩?”他的狞笑凶残而又恶毒。

然而,伯恩还是猛地想起了马丁·林德罗斯为他勾勒出的那张脸。他认出来了。

“法迪。”伯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