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德马案件真相(第2/3页)

L——1先生真好,他答应我要他注意所发生的一切情况的要求;现在我所要谈的情况,绝大部分材料都来自他的记录,或者是经过压缩的,或者是逐句抄录。

当我拿着病人的一只手,请他尽可能明确地对L——1先生说,在目前这种状况下,他(瓦尔德马)是否十分愿意让我给他施行催眠术时,大约是八点差五分。

他用微弱的但仍然能听得清楚的声音回答说:“是,我愿接受催眠”——说过之后,他接着又加上一句:“我只怕你延挨得太久呢。”

他说这句话时,我便开始那种过去在他身上曾最为有效的催眠操作。我的手第一次侧击过他的前额,他明显地受到了影响;但是,直到十点过几分D——和F——两位医生按约定时间来访时为止,我虽然用尽了力量,也没能引起进一步的感受得到的效果。我向两位医生简要地说明了我的计划,当他们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时,我就说,病人已在死亡的痛苦之中,我对进行实验没有犹豫——只是改用了给极其衰弱的人使用的侧面操作法,同时我正面凝视着病人的右眼。

此时他的脉搏极其微弱,呼吸打着呼噜,每隔半分钟一次。

这种情况几乎有三刻钟的时间未变。然而,这段时间过后,这个垂危的人的胸部发出一声自然但十分深长的叹息,这时他的呼噜停止了——这就是说,他的呼噜不再明显,间隔却并未减少。病人的临终处于一种冰冷的状态。

十一点差五分时,我发现一种明确的催眠影响的朕兆。呆滞的眼睛的转动变为一种心神不安的内部观察的表情,这种表情除了在睁着眼睛睡觉的状态下是从未见到过的,这绝不可能弄错。用一个轻微的迅速的侧面操作,我使他的眼睑微微抖动了一下,好像刚睡时那样;又用一个轻微操作,我使它们完全合拢了。然而,我对此还不满足,只是精神饱满地继续进行这种操作法,而且以极大的意志力进行,直到我将这个睡眠者的四肢放在一个看来是很舒服的位置,并使它们完全变得僵硬。他的腿完全伸直了,手臂也几乎是这样,摆开在床上,与腰部保持适度的距离。头部稍微垫高。

当我完成这件工作时,已完全到了午夜了,我要求两位医生前来检查瓦尔德马的情况。在试测了一下之后,他们承认他是处于一种非寻常的完全的催眠的昏睡状态。这大大唤起了两位医生的好奇心。D——医生当即决定留下来通晚陪伴病人,而F——医生在离开时答应天亮时再来。L——1先生和护士们都留下未走。

直到凌晨大约三点,我一直没让瓦尔德马受到一点干扰,当我走近他时,发现他还是处于F——医生离开时的同样状态——这就是说,他躺在同样的位置,脉搏微,呼吸轻缓(几乎感觉不到,除了用镜子到嘴唇边观察),双眼自然地合上,四肢像大理石那样僵硬、冰冷。然而,其总的外形自然不是死亡的那种样子。

我走近他,用右手来回轻轻掠过他的身体,半尝试地想引动他的右手来寻找我的。在这个病人身上进行这种实验,我以前从未成功过,毫无疑问,现在我也没有成功的奢望;但使我惊奇的是,他的手臂欣然地,虽然是无力地,跟着我的手臂所指引的方向行动。我决定不抱希望地跟他对一对话。

“瓦尔德马,”我说,“你睡着了吗?”他没答应,但我察觉到他的嘴唇抖动了一下,于是我便反复问他这个问题。在问到第三遍时,他的整个身躯因一次极其轻微的颤抖而摇动了一下;眼睑张开到甚至现出了眼球的一条白线;嘴唇缓慢地动着,从中发出几句好不容易才能听清的低语:

“对——现在睡着了。别叫醒我!——让我就这样死去!”

我摸到他的四肢,发现它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僵硬。右臂也像刚才一样,跟随着我的手指示的方向。我再一次问这个睡着的不眠者,“瓦尔德马,你还觉得胸口疼吗?”

这次随即就有答复,不过比以前更难于听清,“不疼——我正在死去。”

我认为正在那时去进一步打扰他是不恰当的,所以在F——医生到来以前便再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F——医生在日出之前不久来到这里,他发现病人还活着,感到无限惊奇。他在摸了病人的脉搏和用镜子看了病人的嘴唇之后,要求我再一次跟这个睡着的不眠者说话。我照他的话做了,说:“瓦尔德马,你还在睡吗?”

跟以前一样,隔了几分钟才作答复;这个垂死的人似乎在趁这个间隙集中他的精力来说话。在我第四次重复我的问话时,他非常无力、几乎是听不见地说:“对,还在睡觉——正在死呢。”

现在两位医生的意见,或者毋宁说是愿望是:瓦尔德马在他目前这种显然很平静的状态中该会被允许生存下来,直到死亡的意外发生——而这种死亡的意外发生,一般认为谅必就在眼下的几分钟之内。然而我决定再一次跟他讲话,而且内容仅仅是重复我原先的问题。

在我讲话时,这位睡着的不眠者的脸色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眼睛溜溜滚滚地慢慢睁开,瞳孔向上消失。皮肤普遍呈死灰色,与其说像羊皮纸,不如说像白纸。到刚才为止还明显地存在于两颊中间的两块病态潮红,立即消失了。我习惯于这种表现,因为上述现象消失的突然,在我心里只不过是一只蜡烛被一口气吹灭罢了。与此同时,他的上嘴唇扭动,离开了牙齿,而先前还是完全盖住牙齿的;下颚随着一声听得见的抽搐而往下落,使得口大大地张开,完全露出那发肿的、变黑了的舌头。我认为当时我们在场的这群人中没有谁曾习惯于临终时的恐怖;但瓦尔德马此时的表现之令人恐怖则更超出人们的想象之外,因为他从床上来了个全身大蜷缩。

现在我感到我的叙述已达到使每个读者惊骇到完全不相信的程度。然而,我的职务使我要继续讲下去。

瓦尔德马身上再没有些微生命力的朕兆。由于断定他已经死亡,我们便将他交给护士们照管,而这时,只见他的舌头上出现了一个强烈的振动性动作。这个动作也许持续了一分钟。这个动作过后,从他那膨胀的、静止的上下颚中发出一种噪音——这种噪音,我要是想形容它,那我定是疯了。诚然,有那么两三个表示性质的形容词,也可以认为多多少少是适合的;比如,我可以说,那声音是刺耳的、沮丧的、瓮塞的;但其可怕的整体性却是无法形容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从来还没有类似的声音刺激过人们的耳朵。然而,我当时认为,而且现在仍然认为,有两点可以适当地说明这种音调的特点——同样也适于传达其奇异特性的某些观念。第一,这种噪音在我们听来——至少在我听来——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或是从地下某个深洞中传来的。第二,它传到我这里(确实,我怕不可能使我自己理解),就像一种胶状的或粘质的东西传到触觉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