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不过气来布赖克伍德文章(第3/4页)

我的思维在急速变化。最后的阴影从我的脑海里掠过,暴风骤雨似的,扣人心弦,像羽毛一样将我的思绪带向远方。混乱接着混乱,像一浪接一浪似的,很快谢林就会为我完全失去意识而得意洋洋。人群变成了一堆抽象物。

这时我突然有一种下坠感,怪吓人的。使我浑身哆嗦,但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而认为是其他生物——某个敌人的故意行为。

在行刑的过程中,我脑子里一直想着的是怎样脱离断头台,后来我发现,就在这时,真正的罪犯又被擒拿归案。

于是人们对我倾以极大的同情,由于我在这座城里无亲无故,当局便决定翌日将我埋进公墓。我隐约感觉到绞索从我脖子上松了下来,我躺着没有一丝活的迹象,就像一场恶梦。

我被抬放在一间堆满家具的房子里,房子虽小得可怜,但在我看来似乎与宇宙一样大。这是我一生中在肉体和精神上所受的最大的劫难。奇怪!抽象宏伟和无穷无尽这样简单的概念会伴有痛苦,可事实就是如此。我想:“生与死、时间和永恒等等概念,其差距究竟多大才能使我们的感觉具体化啊!”

白天过去了,我注意到天色渐黑,但可怕自傲使我飘飘然,这种自傲不只是在这间房里,而且肯定延伸到一切事物。如果说还延伸到七情六欲的话也许没人会理解我。我手指头冰冷、滑腻、僵硬,无奈地一根挨着一根。我想象它们一定肿得像香肠一般大小。我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臃肿无比。我清楚地记得,一块块的钱币一直放在我的眼皮上,使我的眼皮不能有效地合上。这些钱币像是奥林匹克那巨大颀长的战车车轮或太阳轮。

非常奇怪的是我还有失重感。一种上浮力使我不能着地,像是在深水中游泳,很不方便。这时,我开心地抿笑着想,如果我能行走的话,我运动时的弹跳力与我大山一样的身体会是多么的不协调。

夜幕降临又给我带来一系列新的恐惧。我想葬礼就要举行了,这种意识开始变得清晰连贯,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我实际并未死。

“这——”我心里说,“可以感觉到的这种黑暗,给人一种窒息感,这——这——就是死亡,这是死亡——这是可怕的死——高尚的死。这是罗马人,同样也是纳涅卡[11]所经历的死亡。我还——还会永远存在——永远——永远存在。”理性是愚蠢的,哲学是骗人的东西。没人知道我的感觉、我的恐惧、我的失望。那么人们还会坚持理性、探究哲理,使自己成为傻瓜吗?我发现只有这——这——这——这才是唯一的永恒!哦,比尔热巴布!是怎样的永恒!在这广袤可怕的虚无中,在一种丑陋的、不定的、无意义的异常中,在这个静止却又蠢蠢欲动,无力却又渴望有力中,永远、永远、永远地撒谎!”

阴沉多雾的黎明伴随夜色幽灵的消褪到来了,但厄运始终飘浮在我头上,那敞开着的墓穴和葬礼必备品使我恐惧倍增,无心再去想别的什么。

前面我提到过我紧闭双眼,因为我根本无法动,眼前的景物我可以想象得到。但鬼影却不停地从我眼前掠过,像是班可[12]鬼。他们正在紧张地准备我的葬礼。先是抬了一副棺材悄悄放在我身旁。然后一个大胖子,我看得很清楚,他抓住我的双腿,另一个人我只能感觉到,他抬起我的头和肩。两人一起将我放进棺木里,用尸布盖住我的脸,然后用起子紧好盖板。其中一颗螺丝被粗心地钉歪了,深深地嵌进我的肩膀里。我浑身一颤,可以想象我是多么害怕,多么难受。我想要是早一点证实我还活着,我就不会受此冤屈,可现在,天哪!太晚了!当我被人扛在肩上抬下楼梯,丢进柩车时,我的希望完全破灭了。

在通往墓地的短短的路程中,我昏厥了一下,突然又反常地激动起来,我说不清这是为什么。我可以清楚地听到羽毛的沙沙声,随行人群的窃窃私语,该死的马那深沉的呼吸声。躺在窄而挤的棺材里,我可以感到送葬队伍的行进速度,马车夫不停的吆喝声和蜿蜒曲折的路。我可以分辨出棺木的特殊气味——一种钢螺钉的铁锈味。我还可以体察到紧贴我脸上尸布的质地,甚至意识到丧服拍打马车所出现的光和影的交替。

竖碑的墓地很快就到了。他们把我放进墓穴,盖上土后便离去了,剩下我一个人,就像马斯顿在《抱怨》一书中所述:

“死神是个好小伙,总是敞开房门。”

当时我觉得这完全是个谎言。我只得郁闷地躺着,成了一个死得最快的人。

第二天清晨,我无意中听到一件稀奇事。可能要过好几个月,陵墓才会重新开启,我想地狱一定会给占满了。如果那时我还能活着,我要采取怎样有效的办法才能让外人知晓我的处境或从棺材中逃脱呢?听天由命吧,我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会儿便酣然入睡。

就这样睡了多久我不清楚。醒来时,我的四肢不再被死神卡住——我可以动了,只要稍微动一下就可以掀起地狱的盖板,因为潮湿已使棺木腐烂变朽了。

我虚弱乏力、磕磕碰碰地摸索着四周,一种饥渴感袭上心头。随着时间的推移,奇怪的是,与恩雷恶魔对我的折磨比起来,泥土的折磨使我好受得多。更奇的是我可以竭力将它从我面前赶走。

陵墓很大,有许多墓穴。我忙碌地察看这些奇异的构筑,估算我所居墓穴的长度和宽度,反复地数着石匠们开采出来的石头,等等,借此排遣单调和枯燥的时日。我摸索着邻近的几副棺材,一个个地揭开棺盖,不停地推敲躺在里面的死人。

“这个,”我翻起一个因肥胖或肿胀而滚圆的尸体想:“这,毫无疑问,是个不走运的人,可怕的命运使他行走不便,像大象、犀牛一样,过着人不像人的一生。

“他飞黄腾达的企图破产了,绕环形轨道而行显然也失败了。每向前走一步,不幸的是他却偏右走了两步,偏左走了三步。他的思维局限于克雷布哲学。”

“他可以对陀螺的奇迹没有一点兴趣,对他来说一只蝴蝶是一个抽象的概念。”

“他从未上过山巅,从未在塔尖上俯看都市的壮观。”

“酷热是他的死敌,在三伏天他过着就像狗的日子[13],他梦见火焰和窒息,梦见山叠山,梦见希腊南部皮利恩山叠压在东部的奥萨山上。”

“他气短,总之,他呼吸困难。”

“他认为拉风琴是一种奢侈,他是自动扇、风帆和通风装置的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