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日如年(第3/4页)

而科里跟克里斯一样喜欢穿三角裤,而且他为此自豪。要知道在他的记忆中,尿片还是不久之前的事,因为他常常尿湿裤子。凯莉是只要吃一点点除柑橘属之外的食物就会腹泻,所以我特别讨厌外祖母送来桃子和葡萄的时候——尽管不能吃,但凯莉又很喜欢无籽青葡萄、桃子和苹果,而这三种水果或多或少都会让她闹肚子。每当送来水果的时候,我就心跳加速。因为我知道如果不快一点跑过去抱起凯莉并及时放下她,结果肯定要给她洗花边蕾丝裤。而每当我抢抱失败的时候,克里斯就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大笑,那也意味着凯莉抢在了我前面。至于科里,得随时把那个蓝色花瓶放到他旁边,因为他说尿尿就要尿尿,要是刚好我或者凯莉锁着门在厕所的话,他可就郁闷了。就这一段时间,科里都不止一次尿湿裤子,每当这时他就会把脸埋在我的腿上,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凯莉就从来不会不好意思——反正要怪也只能怪我动作太慢)

“卡西,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外面?”又一次尿湿裤子后,科里小声问我。

“等妈妈说我们可以出去,就行了。”

“那妈妈为什么不现在就说呢?”

“因为楼下有个老头子,他还不知道我们在这上面住着。我们得等到他重拾对妈妈的喜爱,喜爱到可以接受我们才行。”

“那个老头子是谁?”

“是我们的外祖父。”

“他喜欢外祖母吗?”

“恐怕是这样。”

“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呢?”

“他不喜欢我们,是因为……因为他没眼光。我想他肯定是脑子有病,心也有病。”

“那妈妈还喜欢我们吗?”

这个问题,让我夜不能寐。

时间又过去了几周,一个周日,妈妈白天没有现身。我们知道她那天不用去学校上课,而且知道她就在这所房子里,可她却不来陪我们,这让我们很难过。

我趴在地板上读《无名的裘德》,因为这样凉快一些。克里斯在阁楼上找新的书看,双胞胎则推着玩具车在地上爬来爬去。

时间终于熬到了黄昏,门开了,妈妈闪入房间,她脚蹬一双网球鞋,身着白色短裤和带红蓝流苏海军领的白色上衣,高腰设计。妈妈脸颊绯红,显然刚刚在户外运动晒过太阳。她的样子看上去是那样健康活力,开心无比,而我们则被困在这个压抑的小房间里,简直都快疯了。

水手服,哼,我知道,她现在倒开始享受起来了。我不无怨言地盯着妈妈,多么希望我也能被太阳晒到,双腿也能晒成跟她一样健康的小麦色。妈妈的头发被风微微吹乱,但这却更加衬托出她的美丽,让她显得更漂亮、更自然、更性感。而实际上,妈妈已是年近四十的人。

显然,自从爸爸过世之后,这是妈妈最开心的一个下午。当时时间已近下午五点。楼下的晚餐一般是七点开始。这也就意味着妈妈只有很少的时间能够陪我们,然后她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沐浴,然后换上更得宜的服装参加晚宴。

我把书扔到一边,翻身坐起来。我受伤了,所以我也想刺痛一下她。“你去哪里了?”我语气不好地质问道。我们被关在这里,被剥夺所有属于我们这个年纪的快乐和自由,而她凭什么在外面那么享受?不管是属于我的十二岁的夏天,还是属于克里斯的十四岁的夏天,抑或是属于双胞胎的五岁的夏天,全都是一去不复返的时光。

可能是我不高兴的控诉语气,让妈妈原本容光焕发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她颤动着嘴唇,或许心里后悔给我们送来一本大挂历,以至于我们能清楚知道是周六还是周日。挂历上画满了大大的红叉,每一个叉划掉的都是我们如坐牢狱的日子,是每一个闷热、孤独、无着落、难过痛苦的日子。

妈妈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跷起漂亮的长腿,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给自己扇风。“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她说着,冲我所在的方向露出一个关爱的微笑。“我本想今早就过来探望你们的,但父亲时刻关注着我,而我下午又有安排,不过我还是提前回来,好在晚餐之前陪陪我的孩子们。”尽管看着并没出什么汗,但妈妈还是抬起手不住地扇风,好似无法忍受这房间的闷热一样。“我出去划船了,卡西。”她说,“九岁的时候哥哥们就教了我怎么划船,后来你们爸爸来这里生活之后,我便又教会了他。我们以前常常到湖上泛舟。船划起来的时候好似在飞……很好玩。”妈妈结束得有些仓促,大概是意识到她的快乐是建立在我们的痛苦之上吧。

“划船?”我几乎要叫起来,“你为什么不去楼下告诉外祖父我们的存在?你还想让我们在这里关多久?关一辈子吗?”

听我这么吼,妈妈一双蓝色的眼睛紧张地环顾四周,几乎要从那把我们特意留给她坐的椅子上站起来,那把椅子我们都很少坐——那是专门给她的王座。如果不是克里斯夹着古老的甚至都没有电视或喷气式飞机相关内容的百科全书从阁楼上下来,妈妈应该当时就走了吧。

“卡西,不许对妈妈大吼大叫。”克里斯责备道,“噢,妈妈,你看起来漂亮极了!真喜欢你今天这套水手装。”说着,克里斯把一沓书在他用作书桌的梳妆台上放下,转头马上就奔向妈妈。我突然有一种被抛弃、被背叛的感觉,不仅是被妈妈,还有哥哥。夏天都要过完了,可我们什么都没做,既没有出去野餐,也没有去游泳,甚至都没能去林子里走一走,更不用说看见船或者换上泳装到后院的池塘里玩玩水了。

“妈妈!”我跳起来大叫,打算为了我们的自由而战,“我觉得是时候告诉你父亲我们的存在了!只能待在这一个房间,只能到阁楼上玩,我真的烦透了。我想让双胞胎到外面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和感受阳光,我也想出去,我想去划船,如果说外祖父已经原谅你跟爸爸结婚的事,那他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们呢?难道我们就那么丑陋、那么可怕、那么笨吗?以至于跟我们相认会成为他的耻辱吗?”

听我这么说,妈妈推开克里斯,虚弱地瘫坐在刚才起身的椅子上。她身子前倾,把脸埋在双手中。直觉告诉我,她大概是要袒露之前隐瞒我们的一些真相。我把科里和凯莉叫到我身旁坐下,一边搂一个。而克里斯,我原本以为他会待在妈妈身旁,没想到也走到科里身旁的床上坐下。又回到那种状态了,我们好似一群停在晒衣绳上的雏鸟,等着被即将到来的狂风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