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死神的猜字游戏 Chapter 13 多克斯的档案(第2/7页)

我们在台阶前停住脚,德博拉望着站在门廊上的那位警察,辨认着他胸牌上的名字:“科罗内尔,这位女士是目击证人吗?”

那个警察没有看我们。“是的,”他说,“梅迪纳太太,是她报的警。”老妇人身子往前一倾,干呕起来。

德博拉皱起了眉头。“那狗怎么啦?”她问他。

科罗内尔怪叫一声,又像大笑又像作呕,但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们一眼。

我估计德博拉已经忍无可忍了,而且这也不能怪她。她厉声说道:“这儿他妈的究竟出什么事了?”

科罗内尔转身望着我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们自己去看吧。”他说着又转过身去。德博拉张嘴想说几句,但随即改变了主意,望着我耸了耸肩。

“我们不妨进去看一眼。”我说,暗自希望我的口气没有急不可待的意思。说实在的,我非常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迈阿密的警察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多克斯警官可能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我自己动手,但他无法阻挠我去欣赏别人的杰作。这毕竟也是我的工作,难道我们不能从工作中得到乐趣吗?

然而德博拉的表现一反常态,似乎很不愿意进去。她回头看了巡逻车一眼,里面的警察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双手抱着头。然后她回头望着科罗内尔和那位老太太,再将目光移到小屋的大门上。她深吸一口气,使劲儿将气呼出:“好吧,我们进去看看。”可她仍然没有挪窝,于是我从她身旁过去,推开了屋门。

小屋的客厅光线很暗,窗帘和百叶窗全都关得严严实实。屋里有一张安乐椅,像是从廉价商店买来的,椅套已经脏得让人说不清它原来的颜色。椅子前面有一张折叠小方桌,上面放着一台小电视机。除此之外,屋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正对着大门有一条过道,那里露出一小片光线,狗叫声似乎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于是我转向那里,朝屋子的后半部走去。

动物一般都不喜欢我,这足以证明动物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它们似乎能嗅出我是谁,不赞同我的所作所为,常常激烈地表达它们对我的看法。因此,我不是十分情愿靠近这只早已如此狂吠不已的狗。可我还是顺着过道慢慢向前走去,边走边柔声呼唤着:“乖狗狗!”从它吠叫的声音来看,这绝对不是一只乖狗,更像一只得了狂犬病、脑子受过伤的斗牛犬。不过,即使是对付我们的狗朋友,我还是要竭力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我挤出和蔼、热爱动物的表情,走向弹簧门,那后面显然是厨房。

我的手刚碰到弹簧门,就听到黑夜行者不安地轻轻动了一下,我站住了。怎么啦?我问,但没有听到回答。我闭上眼睛,脑子里仍然一片空白,眼帘后面并没有闪现出任何暗示。我耸耸肩,推开门,走进了厨房。

厨房的上半截被粉刷成了一种腻人的淡黄色,地面铺着老式的蓝色条纹白瓷砖。厨房一角有一个小冰箱,柜台式长桌上有一个电热锅,一只蒲葵甲虫匆匆爬过,躲到了冰箱后面。厨房唯一的窗户上钉了一大块三夹板,天花板上挂着一个昏暗的灯泡。

灯泡下有一个笨重的老式大桌子,桌腿粗壮结实,白瓷桌面。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角度很特别,刚好照出桌子上摆放着的东西,而它此刻照出的正是躺在桌子中央的一个……

怎么说呢?我估计它最开始时可以算个人,很可能是个西班牙裔美国男人。但现在这种状况很难说它是什么,因为我承认它的样子连我也有点儿吃惊。可是我虽然感到吃惊,却不得不佩服这活儿干得干净彻底,准会让外科大夫叹为观止,只是很可能没有哪位外科大夫会向医疗保健组织声称自己有这种能力。

比方说,我就绝对想不到那样切掉嘴唇和眼帘。虽然我以自己的活儿干得漂亮为荣,但我绝对无法在不伤及眼睛的情况下切除眼帘。那双眼睛现在正疯狂地转来转去,无法闭上,甚至都无法眨一下,只能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我估计眼帘是最后切除掉的,是在鼻子和耳朵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后才切除的。我无法确定,如果换了我,会在双臂、双腿、生殖器等被切除掉之前还是之后再切除这些。真是让人难以取舍,但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一切干得恰到好处,甚至可以说完美无缺,干这活儿的人精于此道。我们常常将干净漂亮的杀人手段称作“外科手术般的”,而这是真正的外科手术,就连嘴唇和舌头被切割掉的嘴巴也没有出现流血的情况,还有牙齿。我不得不钦佩这让人叹为观止的手法。每个创口的缝合都很专业,曾经长着胳膊的肩膀处裹着整洁的白色绷带,其他伤口已经愈合,而且愈合的情况只有在一流的医院里才有望见到。

他身上的每样东西都已被切除,绝对是每样东西,如今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毫无特征的脑袋,连在一个没有任何多余部件的躯体上。我无法想象如何能在保住这玩意儿生命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更无法想象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会这样做。我相信桌上这玩意儿此刻一定会同意,死有时候并不是件坏事。

耐心仔细地完成这一切,却仍然让它活着,面对着镜子。我可以感觉到内心深处涌起了一阵黑暗的惊叹,仿佛黑夜行者第一次感到自己有点儿微不足道。

桌上那玩意儿似乎并没有看到我,只是继续不停地发出那种疯狂的狗叫声,一遍遍地重复着同一个可怕的声音。

我听到德博拉拖着脚步停在我的身后:“哦,天哪!啊,上帝,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但肯定不是狗。”

身后的空气悄无声息地急速流动,我看到多克斯警官刚刚赶到,出现在了德博拉的身后。他扫视了一眼屋子四周,目光落到了桌子上。我承认我很好奇,想看看他对这种到了极限的东西会有什么反应,而我的等待回报颇丰。当多克斯看到厨房中央所展示的那玩意儿时,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它,身子一动不动,那样子完全像座雕塑。他过了一会儿才朝它走去,脚步很慢,仿佛被线拉着的木偶。他旁若无人地从我们身旁走过,在桌子旁停住了。

他盯着那玩意儿足足看了几秒钟,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伸手从运动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枪。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他望着桌上那仍然不停喊叫的玩意儿,慢慢瞄准了那双无法眨巴的眼睛之间的眉心,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多克斯,”德博拉的声音发干,她清了一下嗓子,又喊了一声,“多克斯!”

多克斯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将目光移向别处,但他没有扣动扳机。真是太遗憾了,否则我们该如何处理这玩意儿?反正他无法告诉我们这一切是谁干的,而且我觉得他作为一个社会有用分子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不让多克斯结束他的痛苦呢?但如果是那样,我和德博拉就会极不情愿地被迫报告多克斯的举动,他就会被开除,甚至被捕入狱,而我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这似乎是个再好不过的解决办法,但德博拉绝对不会同意。她有时候非常正儿八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