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审判(第3/4页)

他刚在电视机里说了一句话,却又闭起嘴巴停顿了片刻,这让十五岁的女孩都急死了,“哎呀,快说呀!”

“我是神!”

这就是电视激励的男子的答案,全体的观众刹那间鸦雀无声。就连笼罩沉睡之城的大雨,也仿佛暂停了三秒钟。

他是神?

在地下舒米的潜水艇里,充满金属管道的控制室里,秋秋回头看着老人的双眼。

然而,老人异常冷静的回答道:“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同一时刻,南明医院。

窗外大雨如注,窗内呻吟不住——童建国感到胳膊撕心地痛,只能拼命咬紧叻牙关,额头上泌出豆大得汗珠,脸色已变得蜡黄蜡黄。

他的目光紧盯着对面的墙壁,一台挂壁式得液晶电视屏,同样也在播放那疯狂得讲话。

瞬间,电视画面像利剑刺入瞳孔,与胳膊同样令他痛楚难忍。

急诊室里充满了消毒药水的气味,地上却留着一大滩新鲜得血迹,还堆着许多外科手术得器具,好像刚刚抢救过一个病人。

一颗扭曲可怕的金属弹壳,正染着鲜血躺在搪瓷托盘里。

在电视机里的讲话继续的同时,痛苦万分的童建国,用嘴巴咬紧了绷带,独自用右手包扎着左臂得伤口。

大雨之夜,送走叶萧与小枝之后,他一个人在急诊室里休息着、当他感觉体力有些恢复得时,便在医院里翻箱倒柜,在外科找到了一些手术器材,又从院长办公室找到一瓶金门高粱酒。他决定自己给自己动手术,取出深入左臂肌肉得子弹——否则他只能留在这里休息,甚至会葬送掉自己得一条胳膊。

当年在金三角得战场上,童建国也做过这种事——没有医生也没有药品,就用酒精和火焰消毒,用军用匕首挖开自己得肉,取出停留在其中得子弹。若是运气足够好的话,休息十来天就能痊愈。若是活该你倒霉的话,伤口就会感染发炎,最终可能要叻你的命。还好他的运气一直不错,每次都能从危险边缘死里逃生。

这次依然没有办法麻醉,他先灌下半瓶金门高粱,再把一块毛巾塞到自己嘴里,用酒精灯和碘酒消毒之后,他的右手握着手术刀,轻轻地切开左臂的伤口。鲜血顿时奔流出来,他只能紧紧地咬着毛巾,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痛楚撕裂了他的神经。手术刀一直剖入肌肉深处,才找到那枚该死的子弹。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换用夹子钳紧子弹,用力把它拉出了肌肉组织——连带鲜血与少许得神经,扔进了医用托盘里。

整个过程虽然只有几分钟,痛楚却是难以想象的,人毕竟不是钢铁而是血肉。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只靠着半瓶高粱酒得酒劲,他就给自己进行了外科手术,并成功地取出叻子弹——要是换作普通人,别说是痛得休克过去,光自己看一眼就被活活吓死了。

终于,他吐出那条带血得毛巾,毛巾几乎已被牙齿咬烂了,他毫不顾忌地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叫声传遍黑夜里的南明医院——连太平间里的亨利都快被惊醒了。

最初的阵痛过去之后,是连绵不断的神经痛,他赶快用药水再给创口消毒。迅速以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好。

当他靠在黑夜的窗边呻吟时,却看到对面墙上得电视液晶屏突然亮了——

是的,童建国看到了那张脸,那张代表神进行宣判得脸。

“我是神!”

电视画面里的男子,直视镜头中气十足地如是说。

整个南明城在他的声音里,安静了三秒钟——世界万物正在聆听他的旨意和教诲。

然后,他在电视里继续说:“现在这个世界,正在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当然,看得见的战争也远远没有结束,在伊拉克,在阿富汗,在巴勒斯坦,杀戮从来都没有一天停止过。世界上没有正义的战争,也没有邪恶的战争,更不存在道德标准。所谓的正义战胜邪恶,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无非是用来自欺欺人的,一切的原因都在于利益。因为这就是战争——政治家因为国家与私人的利益,而驱使己方的炮灰去消灭对方的炮灰。从这个角度而言,胜利者与失败者之间,强者与弱者之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此乃物竟天择,战争就是天择的捷径,事实上也是一种人择。”

亲身参加过战争的童建国,倒是觉得这番话并非没有道理,也只有体验过战争残酷性的人,才会如此绝望,如此清醒。

“战争就是对我们的审判,而检控官与法官都是我们自己——从这个角度而言,是人类自己审判了自己。你们并没有意识到,在这场无形的战争之中,你们已经成为了炮灰。从来都不会有胜利者,因为战争本身就是人类的失败。”

随着审判书的进一步宣读,电视机画面里的这张脸,显得更加生动而清晰了。沉睡之城的大雨之夜,南明医院的急诊室,吊着绷带的童建国,用右手托着下巴,冷冷地看着电视里的男子——

是的,就是他!

多少年过去了,虽然岁月被深深地刻画在脸上,但他永远都不会认错。

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了,童建国的胸中莫名激动,仰头长叹了一声。

此刻,电视机里的男子再度宣布——

“今夜,就是末日审判!”

“今夜,就是末日审判!”

同一时刻,沉睡的别墅,最后的大本营。

窗外,黑云压城,大雨倾盆,竹叶间不断发出剧烈的沙沙声。

窗内,孙子楚快要死了。

二楼的卧室,林君如、伊莲娜、顶顶,仍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听着镜头前的男子宣读审判书,他已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整个南明城都充满了他的声音。

“不,我不信!”顶顶愤怒地站起来,“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这同样也是天机,但是即将泄露。

电视机里的人停顿了几秒钟,忽然念出了一串英文——

“God'srighthandsisgentle,butterribleishislefthand.”

由于他的英文说得太流利了,大家一上来都没听明白,只有美国人伊莲娜才能听清楚,她立刻用中文翻译了出来:“神的右手是慈爱的,但他的左手却是可怕的。”

神的右手是慈爱的,但他的左手却是可怕的。

顶顶皱起了眉头,“感觉在哪里听过?”

“这是一首诗:God'srighthandsisgentle,butterribleishislefthand——出自泰戈尔的《飞鸟集》。”

伊莲娜一度非常喜欢泰戈尔,高中时还能背诵《飞鸟集》中的不少诗句,当然也包括这一首。

大家的目光仍紧盯着荧屏,里面的男子却沉吟了许久,仿佛还沉浸在泰戈尔的诗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