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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很传统的故事嘛。”薰子说,“身在事外,不会明白别人的痛苦,所以,不要随随便便羡慕别人——是这个意思吧。”

新章房子点点头。

“是的。不过,或许偶尔互换一下身份也不错。就像小丑鱼和海燕一样。”

这话说得奇怪,薰子看着女老师。

“老师想和谁互换呢?”

“我不想和谁换。”新章房子偏着头,“不过这世上,有着奇怪想法的人却不少呢。”

“您指的是?”

她凝视了薰子半晌,又转过头看着瑞穗。

“对不起,小穗。让我和你妈妈说会儿话吧。”然后,她转身面向薰子。

“怎么了?”薰子问。她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两天前,我们学校来了一位男士,他叫门脇。”新章房子开始讲述,“门脇先生的本职工作是食品公司的社长,不过从两个月之前开始,他为了替某个孩子筹集渡航移植的资金,担任起了募捐活动的代表。”

薰子深吸一口气,望着对方。“那个人怎么了?”

“有个自称新章房子的女人说自己对募捐活动很有兴趣,就加入了进去。当然,那个女人并不是我。”

薰子眨了眨眼,却并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说话。

新章房子继续说:“门脇先生一直在寻找那个女人。他说,因为要救助的孩子去世,‘救助会’也解散了,但募集到的资金还在,他们要把资金捐给进行着同样活动的组织,不过,对于那些捐款金额特别大的个人,需要先得到他们的许可。那位冒名的新章房子似乎捐出了很大一笔钱。门脇先生想联系她,却怎么都找不到。她的手机解约了,打不通,发邮件也不回。”

“然后呢?”薰子问。

“那个女人说自己的职业是教师。知道这个其实跟一无所知没什么区别,不过至少还有一条线索:她对和器官移植有关的种种问题非常熟悉,意识也很强。门脇先生猜测,是不是她的学生中有人需要移植,却很遗憾地没能等到呢?如果这样的孩子要接受教育,就要采取院内学级形式了。就这样,门脇先生找到了特别支援学校,发现里面果然有个叫新章房子的老师。”

薰子放在膝头的双手攥紧了:“可门脇先生找错了人。他也很吃惊对吧。”

“嗯。不过,这应该不是简单的同名同姓。一则新章这个姓氏比较少见,二则那个女人似乎见过我。”

“这话怎么说?”

“门脇先生说,那位自称新章房子的女士虽然长得和我一点儿都不像,却也在脑后挽了个发髻,戴着眼镜,连服饰和整体气质都跟我一模一样。恐怕是有意要模仿我。所以他问我,是不是我周围的人假扮的,对此我有没有什么想法。”

“老师您是怎么说的?”

新章房子坐直了身子。

“首先,我听门脇先生详细讲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那个自称新章房子的人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等等。然后,我说,”她舔了舔嘴唇,似乎在调整呼吸,“我不能回答您,我周围究竟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但如果您愿意的话,请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我不想惊动那位女性。至于那笔善款,无论门脇先生如何使用,我想她都不会有意见的。就这样。”

薰子缓缓松开了握紧的拳头。“门脇先生接受了吗?”

“他说,他明白了。好像是察觉了什么。”

“哦。”薰子第一回垂下头去。

“播磨太太,”新章房子唤她,“如果您不想说什么,就不用说了,也不用解释。但如果说出来能让您舒服一点儿,那我洗耳恭听。我想,除了我,应该没有人能听您说这些了吧。”

这番话说得体贴入微,让薰子暗自咋舌,不禁对她刮目相看,觉得她不是寻常人。

“事情的开端,是我偷看了您的包。”薰子说着,抬起头来。

新章房子镜片后面的眼睛睁大了。“您偷看了我的包?”

“是您来给瑞穗念书之后没多久的事。我出去泡茶,无意中发现您停止了朗读。看着您的背影,我起了疑心。我想,您真的是把瑞穗当作一个活着的学生吗?是不是觉得已经脑死亡了,再上课也没有意义?”

新章房子的视线有些涣散,似乎是在记忆中搜寻着。接着,她好像终于想了起来,慢慢地摇了摇头。

“是那时候啊。对,我记得。原来您在后面看见了呀?”

“从那以后,我就变得很想知道您的想法。就在那时,您结束了朗读,起身去洗手间。我看见椅子上的包因为书的重量摇摇欲坠,就伸手扶了扶,发现包里有一张传单。我一边对自己说不能这么做,一边却把传单拿了出来,打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移植’两个字。没错,那张传单就是‘小雪救助会’在募捐活动中散发的。读完传单,我深受震动,越发不能相信您。我开始觉得,您是不是一边在瑞穗面前读书,一边在心里蔑视我们?是不是在想,居然花这么多钱让孩子白白活下去,要是捐出器官,明明可以拯救别的生命啊。”

新章房子寂然一笑。

“是吗,原来您曾经这样怀疑过我?那么,您又为什么想要参加募捐活动呢?”

薰子转头看向瑞穗。身穿红色风衣的爱女闭着细长的双眼。她的眼睛或许永远不会再睁开,她的耳朵或许永远不能再听见。即便如此,薰子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下面的话该不该让女儿听见。不过,这番话还是应该在这里讲。

她把目光移回新章房子身上。

“后来,每当独自一人的时候,我便尝试去慢慢思考您的心情。一边帮助那些等待器官移植的孩子,一边给瑞穗念书,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呢?我去学习了器官移植方面的知识,知道得越多,就越震惊。我这才明白,自己之前是多么无知。有那么多的孩子无法在国内进行器官移植,正在为此苦恼……我逐渐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失去了自信。这样真的好吗?瑞穗这样真的幸福吗?可我找不出答案,就去了那儿,去了募捐活动的现场。”

“您想设身处地地去思考,对吧。就像小丑鱼和海燕一样。”

这话让薰子屏住了呼吸。看来新章房子已经看穿了一切。

“可我还是不明白。就算您要隐藏身份,可为什么要扮成我呢?”

薰子笑了笑。

“要是变装不自然就麻烦了,所以必须得以某人为参考。我并不是想不起别人了,只不过还得准备个假名字,一时之间……刚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想,糟糕,说了个少见的姓氏。对不起。”

“您不用道歉。又没给我添什么麻烦。反倒是——”新章房子往前探了探身子,“接触到那个世界之后,您有什么感想?看到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