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2/3页)

美晴把他们带进了一个房间,门口挂着“家属等候室”的牌子。屋里摆着桌椅,里面还有一块铺着地毯的区域,角落里放着几只坐垫。

薰子的母亲千鹤子伛偻着坐在椅子上。旁边是刚满四岁的生人,还有瑞穗的表妹若叶。

看见和昌等人进来,千鹤子站起身,手里还攥着一块手绢。

“薰子,我对不起你。还有和昌,真对不起。跟在旁边居然还出了这种事,我真不如死了的好啊。”千鹤子说着,用手绢揉着脸,哭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薰子揽住母亲的肩,催她坐下,自己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千鹤子像孩子似的一味摇头。

“我不知道啊。有个男的忽然叫起来,说有小女孩溺水了,我才发现小穗不见了……”

“不是的,妈妈,”美晴在一旁说,“是若叶先发现小穗不见了,问起来才发觉的,不是吗?然后开始慌慌张张地找起来,才被找到的。”

“啊,”千鹤子双手捂着脸,“是啊……不行,我脑子里乱得很……”

看来是所受打击太大,记忆出现混乱了。

美晴接着解释。她说,确切地讲,瑞穗不是溺水,而是手指卡在排水口的网眼里拔不出来,被困在了游泳池底。人们硬把她的手指拔了出来,但那时她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众人马上叫来救护车,将瑞穗送往医院,进了ICU。现在,美晴等人只知道瑞穗的心跳恢复了。但医生说,这并不等于恢复意识。

等救护车的时候,美晴试图联系薰子,但手机怎么都打不通。因为面试预演临近,薰子把手机给关了。千鹤子虽然知道薰子去干什么了,却不知道那地方在哪里,叫什么。美晴只好先打电话通知家里的父亲。父亲知道瑞穗上的是哪个培训班,好像是某一次瑞穗自己告诉他的。父亲对美晴说,薰子由我来联系,你们好好地守着小穗。

“说是守着,可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啊。”美晴说着,垂下眼睑。

美晴的话让和昌心中百味杂陈。薰子的手机打不通,一般来说,不是应该打丈夫的手机吗?之所以没打,或许是以为他也关了机吧。但恐怕美晴已经不当他是姐夫了。

不过他没有怪美晴。分居的原因,薰子至少肯定和妹妹讲过。和美晴偶然碰面的时候,她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和昌看看表,快到下午两点了。如果美晴说的没错,事故发生在薰子关机期间,那就是下午一点之前没多久的时候。集中抢救已经快一个小时了,瑞穗小小的身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呢?

还不知道姐姐出了什么事的生人烦躁起来,缠着千鹤子要回家。若叶虽然知道表姐的悲剧,但薰子对美晴说,让她一起等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怜了。

“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美晴你也回去吧。”

“可是……”美晴说了这么一句,又沉默了,浮现出迷茫的神色。

“要是有什么事我再联系你。”薰子说。

美晴点点头,凝视着薰子:“我会替小穗祈祷的。”

“嗯。”

千鹤子和美晴她们一走,空气变得更加凝重。医院里的空调温度适中,和昌却只觉气闷,解开了领带,又脱掉了外套。

两人不交一言,只顾等待。期间,和昌的手机响了好几次,都是工作上的事情。虽说是周六,工作邮件还是来了一封又一封,都是公司邮箱转发过来的。他索性关了机。今天,就让工作见鬼去吧。

家属等候室的房门每次打开的时候,就能看见旁边ICU的入口。和昌过去看了好几次,大门依旧纹丝不动。里面进行着什么,完全是个未知数。

他觉得喉咙干渴,便出门买饮料。在自动贩卖机买瓶装日本茶的时候,向窗外一看,才发现夜色已经降临。

晚上八点多,一名护士走了过来。“是播磨先生和播磨太太吧?”

“是的。”和昌与薰子同时站了起来。

“医生有些话要对二位说,二位方便吗?”

“好。”和昌看着这名三十来岁的护士圆圆的脸庞。从她脸上里看不出吉凶,只有护士们惯常的那种面无表情。

护士带他们走进ICU隔壁的一个房间。在摆着电脑的桌上,一位医生正在文件上写着什么,见他们进来,马上停了笔,请他们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医生说自己叫近藤,专业是脑神经外科。他大概四十多岁年纪,额头宽阔,给人一种理智的印象。

“我把现在的情况向二位说明一下。”近藤交互看着和昌与薰子,说道,“但是,如果二位想先看看孩子,我会马上带二位过去。只不过,我想,根据目前的情况,稍微获知一些预备信息,也许会更容易接受现实,所以才让您二位来到这里。”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字斟句酌的说话方式,让人有种非同寻常的感觉。

和昌与薰子对视一眼,重新望向医生。

“情况很严重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近藤点头道:“还没有恢复意识。您或许已经知道,病人送医后,心脏很快就恢复了跳动。但在此之前,她全身的血液供给几乎都丧失了。其它器官受损后还可恢复,但大脑却不一样。详情我会慢慢告诉二位,不过很遗憾,令嫒的脑损伤是极严重的。”

医生的话让和昌一阵眩晕,宛如身在梦中。脑损伤?那是什么?脑机接口还有BMI技术,稍微有点后遗症的话,一定能起点作用——他想,待会可以用这些话鼓励身旁无疑也陷入了绝望的薰子。

但薰子哽咽着问道:“是不是有可能无法恢复意识了?”而近藤的回答则彻底让和昌崩溃了。

近藤深吸一口气,答道:“您或许最好还是这么认为。”

薰子双手掩面,低低哭泣。和昌全身微微颤抖,无法抑制。

“不能治疗了吗?已经无计可施了吗?”他艰难地问。

近藤镜片后面的眼睛眨了眨。

“当然,我们会全力以赴。只是现在,我们无法监测到令嫒的脑部活动。她的脑电波是平坦的。”

“脑电波……就是脑死亡吗?”

“原则上,现阶段还不能使用这个词。脑电波表示的主要是大脑的电波活动。具体到令嫒的情况,至少可以确定,她的大脑并未发挥功能。”

“意思是,大脑之外的器官还有可能在发挥着功能?”

“那就成了迁延性意识障碍,也就是植物人状态了。但是——”近藤舔了舔嘴唇,“这种可能性极低。呈植物人状态的患者,虽然身体状况异于常人,但脑电波依然会呈现出波形。另外,从MRI检查结果来看,也很难说她的大脑还在运作。”(注:MRI,核磁共振成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