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第2/2页)

“我必须去同美国律师谈谈。”他突然说。

梅勒妮点点头,伸出手。他误解为她要打手势。他俯视着她,等着。然后她把手伸得更长些,热情地抓住他的手指。两个人为这一误解大笑起来。突然她把他拉向自己,吻了一下他的脸。

他走向门,停下来,转身问:“‘预先警告’,这是你告诉我的意思,对吧?”

梅勒妮点点头,眼睛又一次空洞起来。空洞而孤独。法兰西斯翻译着她的回答:“我要你知道他多么危险。我要你小心点儿。”

然后她笑了,又做了些手势。波特听到翻译的话,笑了。“你欠我一条新裙子和一件上衣,我希望得到赔偿。你最好别忘了。我是个有看法的聋人。你很小气。”

波特回到货车房,向托比·盖勒和亨利·勒波表达谢意,他们即将坐飞机回到他们各自的家。巡逻车载着他们飞驰而去。他再一次握着迪安·斯蒂尔威尔的手,觉得有一种可笑的要送给他某种礼物的冲动,一条缎带,一枚勋章,或者联邦特工的解码器戒指。治安长把他蓬乱的头发拂向一边,命令他的人——联邦和州的——小心点儿走,提醒他们毕竟这是在犯罪现场,许多证据依然需要收集。

波特站在一盏卤素灯下,望着荒凉的屠宰厂。

“晚上好,先生。”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向斯蒂威·欧茨。谈判官与他握手:“非常感谢,斯蒂威。”

这个大男孩儿显然更善于躲避子弹,而不是接受表扬。他低头看着地面。“啊,您知道——”

“给你一句忠告。”

“什么,长官?”

“不要主动请求这么多工作。”

“是,长官。”他笑了,“我会牢记在心。”

然后波特见到查理·巴德,请求他让自己搭车去机场。

“你不打算在这儿逗留几天?”年轻的上尉说。

“不,我该走了。”

他们钻进巴德没有标记的轿车,走了。波特最后瞥了一眼屠宰厂,在赤裸的聚光灯中,阴暗的红白相间的建筑呈现出血红色的外观,裸露着骨架。他颤抖了一下,然后离去。

去机场的半路上,巴德说:“我很感激您给我这次机会。”

“你是个好人,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查理——”

“在我差点儿坏了您的事之后。”

“——因此我最好向你坦白一切。”

上尉摩挲着褐色的头发,看起来他像去过迪安·斯蒂尔威尔的发廊似的。他的意思是,说吧,我听着。

“我让你在我身边做助手,因为我需要向别人展示这是一次联邦行动,州居次要地位。我拿你当作挡箭牌。你是聪明人,我猜你能看出来。”

“是的。看来您不像真的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高级听差,找油炸玉米饼、啤酒和直升机。这就是我把录音机放到口袋里的原因之一。但是您跟我谈话的方式、待我的方式,是我把它交出来的原因之一。”

“哦,你有权利做好人还是做疯子。但是我只是想说你做得比我期待的好得多。你是这个团队中真正的一员。你自己主持开会吧——你是个天才。我任何时候都欢迎你跟我谈判。”

“哦,老兄,完全不是那样。告诉您,亚瑟——我把他们赶入地下,您又把他们请了出来。”

波特笑了:“相当公平,查理。”

他们驱车行驶了很远,月光下,风吹麦浪,仿佛这些谷物变成了身披柔软光滑外套的动物,渴望逃走。“我有一种感觉,”巴德慢慢地说,“您在想今晚您犯了个错误。”

波特什么也没说,凝视着脱粒机凸出的眼睛。

“您在想,如果您想到了福斯特侦探的做法,就可以早一点儿把他们弄出来,或许甚至可以救那个女孩儿的命,还有乔伊·威尔逊,”

“我确实想过。”波特过了几分钟后说。哦,我们多么痛恨被追问和解释,真让人受不了。我们的想法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永远是个谜。我让你分享这个秘密,但是就你一个人。这是爱的一个方面,我想,而且非常合乎情理。但是当陌生人这么公开地审视我们,该是多么令人感到不安!

“但是您通过拖延三到四次最后期限,使她们活下来了。”巴德继续说。

“但那个姑娘,苏珊……”

“但是他打死了她,在您还没有开始谈判之前。您来不及说任何话拯救她。此外,汉迪有足够的机会要求莎伦·福斯特提供条件,而他从没这样做,一次也没有。”

这是真的。但是如果亚瑟·波特了解自己的职业的话,应该知道谈判官在障碍战中离上帝最近,而且每一条生命的死亡都压在他的肩上,他自己的肩上。他所学会的——并且多年来拯救了他自己心灵的——是那些死去的生命不比其他人更重要。

他们又行驶了三英里,波特发现自己变得神情恍惚,直直地望着发白的麦田。巴德又开始跟他说话,都是些家常话题,关于他的妻子和女儿们。

波特把目光从滚滚的麦浪上移开,听上尉讲述着他的故事。

在那架小型喷气式飞机上,亚瑟·波特把两块箭牌口香糖塞进嘴里,然后向查理·巴德挥手告别,但飞机里面很暗,波特不知道上尉是否能看到自己。

然后他坐在米色的海绵座位上。他想起公文包中的小瓶爱尔兰威士忌,但是发现自己毫无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