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今夜新闻(第6/7页)

“唐氏症?”从方才到现在,荻雅娜只说了这三个字。“他怎么会有那种想法?我没有说──”

“我知道。那是我在跟柔媞说你堕过胎时随口掰的。她说她还是青少年时,爸妈曾逼她堕胎,所以我就掰了唐氏症的故事,因为我想她也许比较不会怪我。”

“所以她……她……”

“对。能够跟葛雷夫说那件事的人,就只有她。”

我等了一下,让她把话听进去。

然后我跟荻雅娜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用恐惧的眼神瞪我,大叫说:“我办不到,罗格!”

重生的罗格.布朗说:“可以,你办得到。你办得到,而且你一定会去做,亲爱的。”

“但是……但是……”

“他对你说谎,荻雅娜。他不可能给你孩子。他不能生小孩。”

“不能生?”

“我会给你小孩。我发誓。你只要帮我做这件事就好。”

当时她拒绝我,哭了起来,求我别逼她。然后她还是答应了我。

那天稍晚我去柔媞她家,变成了杀人凶手,当时我已经教荻雅娜怎么做,而且知道她一定能完成任务。我可以在眼前想像,当葛雷夫去找她时,她用虚假的灿烂微笑欢迎他,把已经倒好的一杯干邑白兰地递给他,提议为胜利,为未来,为那还没有孕育的孩子而干杯。她坚持要尽早怀孕,当晚就要,现在!

荻雅娜捏痛了我一边乳头,我的身体往回缩。“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把羽绒被拉高。“那一晚葛雷夫来的时候,他就是躺在我如今这个位子。”

“那又怎样?那天晚上你跟一具死尸躺在一起。”

我压抑着想要开口问的念头,但现在再也忍不住了。“你们有做爱吗?”

她咯咯笑说:“你还真能忍,到现在才问,亲爱的。”

“有吗?”

“我就这么说吧:我没有把全部的导眠静都弄进橡胶球里,剩下的我都挤进那杯欢迎他的酒里面,而且药效来得比我想的还要快。我打扮好走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睡得跟死猪一样了。不过,隔天……”

我赶快说:“我收回我的问题。”

荻雅娜用手摸摸我的肚子,然后又笑说:“隔天早上他很清醒。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把他叫醒的那通电话。”

“我的警告电话。”

“对。总之,他穿好衣服就立刻离开了。”

“他的枪呢?”

“在他的外套口袋里。”

“他离开前有检查枪吗?”

“我不知道。反正他不会注意到有什么差别,重量差不多一样。我只把弹匣的前三颗子弹换掉。”

“没错,但是我给你的那些空包弹在尾端都有一个红色的B。”

“如果他检查的话,可能会以为那是指‘后面’吧。”

我们俩的轰笑声传遍了整间卧室。我好喜欢那声音。如果一切顺利,那验孕棒的结果又是肯定的话,很快地这个房间里就会充满了三个人的笑声了。而这能够把另一个声音给压制住──那个还是会害我半夜惊醒的回音。葛雷夫开枪时的砰砰声响,枪口冒出的火花,那片刻间我觉得荻雅娜毕竟没有帮我换掉子弹,以为她又选了另一个人的想法,还有就是那些弹壳发出的铿铿回音。它们掉在已经布满了弹壳的拼花地板上,实心与空心弹壳,旧的与新的弹壳就这样混在一起,数量多到没有办法将其区分开来,不管警方是不是怀疑那影片有造假之嫌。

她问说:“当时你害怕吗?”

“害怕?”

“嗯,你从没跟我说那是什么感觉。而且你又没有出现在影片上……”

“影──”我移动身子,好看见她的脸。“你是说,你曾上网去看那一段影片?”

她没回答。我想,关于这个女人,我还是有很多不知道的地方。也许这辈子她都会这么神秘吧。

我说:“是的,我很害怕。”

“怕什么?你知道他的子弹没有──”

“只有前三颗是空包弹。我必须确定他都射光了,如此一来警方才不会在弹匣里找到没用完的空包弹,看破我的计划,是吧?但他也有可能射出一些实弹。而且他在来找我之前也能把弹匣换掉。或是他也可以带一个我根本不知道的帮手一起去。”

四周静了起来,直到她低声问说:“所以你不怕其他任何事?”

我知道她也想到了我想的事。

我转身对她说:“是的,还有。我还害怕一件事。”

她在我脸上吐气,又急促又炙热。

我说:“他有可能在晚上把你杀掉。葛雷夫根本没想要与你共组家庭,而你是个危险的目击证人。我知道我是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当诱饵的。”

她低声说:“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处于危险中,亲爱的。所以我才会在他一进门就把欢迎酒递给他。而且在你打电话之前,我也没把他叫醒。我知道,他一接到那通鬼来电,就会起身离开。此外,我不是已经把前三发子弹换掉了吗?”

我说:“的确。”正如我先前提过的,荻雅娜是那种能轻松解开质数与逻辑问题的女人。

她用手抚摸我的肚子。“而且,我很高兴知道,你是故意且有计划让我去冒生命危险的……”

“喔?”

她把手继续往下移动,来到了我的命根子上面。她用手握着我的睾丸,掂掂它们的重量,轻轻挤压它们。她说:“平衡是生命的本质。这道理也适用于任何友善与和谐的男女关系上。双方犯的过错,双方承受的耻辱,还有良知所带来的痛苦,都会处于一种平衡之中。”

我听着这一番话,试着消化吸收,让我的脑袋想清楚其中稍微沉重的深意。

“你是指……”我想说话,但又放弃,接着重新开口。“你是指,你让自己为我冒生命危险……那……那……”

“……那就是我为了对你所做的事应该付出的代价,没错。就像E艺廊也是你为了要我去堕胎而付出的代价。”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当然,你也是。”

我说:“的确。赎罪……”

“赎罪,没错。我们总是远远低估了它,不知道它是让心灵变平静的好办法。”她在我的睾丸上加了一点手劲,我试着放松,想要享受这痛感。我吸入她的香气。这真棒,但是我有办法抹去人类排泄物的那种臭味吗?有什么声音可以淹没葛雷夫肺部爆裂的声音?事后,我拿着乌维的冰冷手指去握那两把枪的握把与扳机──一把是乌兹冲锋枪,另一把是我用来枪杀柔媞的罗哈博夫小型手枪──我觉得他似乎用一种呆滞而委屈的眼神看着我。往后我能吃到任何可以让乌维的尸肉味变淡的东西吗?我上床去,屈身以犬齿用力咬住他的脖子。我不断使劲,直到他的皮肤被咬穿,我嘴里满是尸体的味道。他身上几乎已经没血了,等到我忍住呕吐,把唾液擦掉时,我仔细端详着结果。对于希望在他身上找到狗咬痕迹的警探来讲,这也许就可以过关了吧。然后我从床头后面的窗口爬出去,借此确保我不会被摄影机拍到。我快步走进森林里,发现一条条小径与大路。碰到路人我就用友善的姿势与他们打招呼。我越爬越高,空气也越来越冷,因而在前往葛拉森多本的路上能始终保持冷静。我在那里坐下来冥想秋天的各种颜色,而我下方的森林、整座城市、整个峡湾,还有这天光,都已经开始因为冬天来临而失却秋色了。天光总是预言着黑暗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