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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沃尔特的记录帮助之下,奈德奇迹似的脑筋一转,找着了他要找的那个人:安德鲁·乔治·马奎第,又名安迪。在我们的记录中,他曾是个号手,与巴雷仍保持联络。三个星期以前住进哈雷街的慈善修女救济院,底下用铅笔潦草地标注为编号47A,沃尔特在这张小纸上还加注:马奎第是灌输巴雷“人难免一死”观念的导师。

我仍然记得我当时是如何用双手握着奈德车子的方向盘。我们到了救济院,才知道马奎第已经注射了镇静剂。巴雷曾经和他坐了一个小时,他们交谈了几句话。那位刚刚才来值勤的女舍监给了巴雷一杯没有加牛奶,也没有加糖的茶。巴雷曾经拿出他的酒瓶,倒了一点儿威士忌在茶里头。他曾经邀请那位修女喝威士忌,但是被她拒绝了。他问她是否可以为老安迪奏几首他最喜欢的歌曲。在获得她的首肯之后,他轻轻地吹了十分钟。有几位修女聚集在走廊上听他演奏,其中有一位听出那首曲子就是贝西的《忧郁与感伤》。他留下了电话号码以及一张一百镑的支票,给那位在门口摆了钢制收银盘、看来像“赌桌上收赌注的人”。那位女舍监也告诉过他,他若愿意,随时可以再来。

“你们该不会是警察吧?”在我们道别的时候,她面带不悦地问我。

“我的天!不是。我们为什么必须是呢?”

她摇了摇头,避不作答,但我想我知道她在巴雷身上察觉出些什么。她感觉出他是在逃避、隐藏自己的行踪。

我们兼程赶回了苏俄司,奈德在车上使用了汽车电话,命令布拉克列出所有的俱乐部、音乐演奏厅以及在伦敦地区所有今晚可能演奏爵士乐的酒吧名单。他为了这件事,会尽他所能地召集所有他能够召集到的监视能手。

我另外强调一点微不足道的律师忠告:布拉克或任何一个监视人员都不得限制巴雷的行动,也不得接近他。不管巴雷有无放弃其他的权利,他并没有放弃保护他自己的权利,他是个有权利的人。

我们坐下来等了许久,玛丽这一位监听工作的主管才打了电话过来。这一次,她的音调又甜又娇,“奈德,我想你最好快一点到这儿来。事情有点眉目了!”

我们又赶回了罗素广场,奈德的车速达到了每小时六十里。

到了地下室,玛丽看到我们,立刻带着微笑迎接我们。她的微笑,要到灾难临头时才见得到。她身旁站着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她的名字叫佩西,穿着绿色的工作服。桌上,一台录音机正在转动。

“你他妈的是谁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录音机里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我立即听出那是巴雷的强悍姑妈潘多拉,也就是我曾经招待她吃过午餐的那一位“神圣不可侵犯者”。紧接着传来的,是钱币丢进电话机的声音,而谈话也中断了一瞬间。接着,就听到巴雷很有礼貌地说着:“我想我已经受够了,潘。我现在要跟公司说拜拜了。”

“不要讲这种傻话。”潘多拉姑妈失声地说,“你又被乱七八糟的女人给逮住了。”

“我是说真的,潘。这一次是真的。我必须要告诉你。”

“你每一次都是说真的。这就是为什么你那套骗人的把戏总是没有人相信的缘故。”

“我今早就会找盖谈。”盖·所罗门,在我们的资料里是巴雷的家庭律师,也是巴雷常接触的人之一。“那位新来的维克娄全力接管我的工作。他能力又强,又学得快。”

“你有没有追查他是从哪里打的电话?”巴雷挂断的时候,奈德问玛丽。

“没有时间查。”玛丽骄傲地说。

录音带上又传来一个电话铃声。又是巴雷。“雷吉吗?我晚上有演奏,快来!”

玛丽交了一张卡片给我们,卡片上有她写的字:康农·雷吉诺德·科旺,是鼓手,也是神职人员。

“不行!”雷吉说,“我现在要开坚信课。”

“不要去了。”巴雷说。

“不成的,那些家伙现在跟我在一块儿。”

“我们需要你,雷吉。老安迪都快要死了。”

“我们不也是都要死了?该死的!一直都是。”

放到这儿,录音带完了。布拉克从苏俄司打了一个电话来,说是有紧急事件要找奈德。他的监视人员报告:巴雷在一个小时以前在苏荷酒吧现身过,他在那儿喝了五杯威士忌之后,就转往位于国王十字街的诺亚拱门酒吧。

“诺亚拱门?你说的是诺亚方舟吧!”

“是拱门。它是在铁路底下的一个拱门形状的酒吧。诺亚是一个身高八尺的西印度人。巴雷曾加入过他们的乐队。”

“他一个人吗?”

“到目前为止,是的。”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一个供人饮酒吃菜的地方。有六十张桌子,有舞台、砖墙,还有应召女郎,大抵就是这样了。”

按照布拉克的想法,所有漂亮的女孩都是妓女。

“那儿有几成满?”奈德说。

“有三分之二的座位都坐满了,并且来客还在增加当中。”

“他正在演奏什么?”

“艾灵顿公爵的《情人》。”

“那儿有多少出口?”

“一个出口。”

“找三个人组成一队,叫他们坐在靠近门口的座位上。如果他离开了,就跟着他走,但是不要碰他。通知后勤单位,告诉他们我要班·路格立刻把他的出租车开到诺亚拱门酒店门口,并且在那儿把他的旗子放下来等着。他知道该怎么做的。”路格是我们这个单位专开出租车的干员。接着他又说:“那间酒吧里有公用电话没?”

“有两部。”

“找人占着这两部电话,一直到我赶往那儿为止。他看到你了吗?”

“没有。”

“不要让他看到了。马路对面是什么?”

“是一家洗衣店。”

“开着吗?”

“没有。”

“你就在洗衣店前等我。”他又转过身去对着仍然在微笑的玛丽低声地说道:“在国王十字街的诺亚拱门酒吧有两部电话,现在把它们切断。如果经理另有电话,连那个也切了。我不管工程人员的人手有多么不足,现在就切断。如果外面的街道上有电话亭的话,也把它们切断。现在就干。”

我们放着情报局的车子不坐,叫了一部出租车。布拉克果然在洗衣店门口等着。班·路格的车子停在路边。车门口挂着一张五元九角五分的罚单。奈德的眼睛瞥都不瞥他们一下,就领我走过那张监视人员坐的桌子,推开人潮,直往前面走。

没有人在跳舞。乐队的前排正停下来休息,巴雷则站在一张金色椅子前方的舞台正中央吹奏,背后有低音大提琴和鼓为他伴奏。他的头顶上有一道拱门状的墙,形成了一个共鸣的小室。他仍然穿着出版服,并且好像忘掉把他的夹克脱掉。五彩的灯光在他的头顶上旋转着,偶尔会照射到他流汗的脸孔。他的表情既沉着又冷漠,正一口气吹出一连串长长的音符,而我知道他吹的是一首安魂曲。他为安迪吹,也为所有萦绕在他心头的人吹。有两个女孩不请自来地坐在乐队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瞪着他看。在他前面,有一排啤酒等着他光顾。在他的身旁,站着那位高大的诺亚,他的手交叉抱在胸前,头低着倾听他的演奏。一曲终了,巴雷从容不迫地,就好像是在为一位朋友包扎伤口一样,把他的萨克斯擦干净,放入箱子。诺亚不让客人们拍手鼓掌,但到处有噼啪的声音,也有人叫着“再来一首”,但是巴雷并没理会他们。他喝了两杯啤酒,同大家一鞠躬之后,就优雅地穿过人群,朝门走去。我们也跟着他走了出去。我们一走到街上,班·路格就把他的出租车开了过来,并且旗子也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