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第4/18页)

费伯和亚力克斯快步走向洗手间。

“到底怎么回事?是今晚行动吗?为什么你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觉得这样安全一些,反正你说你每天晚上都会在广播台。”

“但今天是特殊的日子。”

“没关系,也许这样更好一些。演出结束后在广播台见,没有人会料到这一切。广播台的建构是什么样的?”

“员工通道的出口在后院,那里有个停车场。用我的名义进去就可以了,广播室门牌号1-10,在一楼。如果我不在,随便找个人带你进去就可以了。”

“不,你一定要在。”

“我不是一个人过来的,我不能自己一声不吭就先走了。”

“他们会理解的,你必须赶回广播台,这个演出可是个大新闻。”

“行吧,我尽量。你准备怎么办?你会和他一起过来吗?”

亚力克斯点头:“就像你之前说的,我们搭地铁过去。不过采访结束之后你会给我们安排辆车,对吧?”

“迈埃尔先生,今晚你的光临可真是蓬荜生辉呀。”身侧突然传来马库斯的声音,他离开了梅尔克的身边,“噢,费伯先生,你也在这儿。”费伯敷衍潦草地点了点头,瞄了一眼旁边的洗手间,应付道:“我先进去了,趁着现在没人。好好享受演出吧。”说完,闪身进了洗手间。

“他想干什么?”

“还是跟之前一样,想让我去他们广播台做个采访。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拒绝了,我可不想惹得一身腥。”

“那就好。平静的生活比较适合你。”马库斯嘴角挤出一抹微笑。

“我刚刚看到你是和梅尔克一起来的。你又升职了?”

马库斯回避了这个问题,只是喟叹道:“还好我以前就认识你了,不然你流露的某些情绪和言辞有时候真的挺容易让人误解的。”他盯着亚力克斯,随后重启话题道,“你和她一起来的?”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要你小心行事,那样的女人……”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她已经开始结交新朋友了。”

“是吗?”

“是的,你也清楚那些苏联人有多‘友好’。”

“亚力克斯……”

“那还是没有马雅可夫斯基的消息。说真的,我不认为她知道他在哪儿,我们只是在兜圈子瞎忙活而已。而且,她很受伤。”

“受伤?”

“毕竟她和马雅可夫斯基共度了这么多时日,到头来他却不告而别,这令她觉得……”亚力克斯停了下来,没再继续。

“这是她跟你说的?”马库斯只觉得可笑,“总之你要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但是这真的是他会做的事情吗?”

马库斯抬眼。

“我可不这么想,因为这根本没有道理。在我看来,马雅可夫斯基之所以没有跟她告别是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走,他只是发生意外了。警察局那边你们查过了吗?”

“当然了。”马库斯有些懊恼,“我们已经彻查过了。要想藏起一具尸体可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是在柏林。卡尔霍斯特那边不认为他已经死了,所以他们还在找。因此我们也要继续找。”

“卡尔霍斯特那边是怎么说的?”亚力克斯谨慎试探道。

“呵,卡尔霍斯特。”马库斯的语气意外地尖刻,“出于‘安全’考虑,有些消息他们并不会和我们共享,特别是在一些敏感事件的处理上。”

亚力克斯点头应和,心下了然,马雅可夫斯基叛变的消息暂时仍是苏联人内部的秘密,并未传到马库斯的耳朵里。

“关于亚伦你有什么新消息吗?”

马库斯瞥了亚力克斯一眼,劝道:“不要再打听亚伦的情况了。你的朋友,科琳伯德的案子我倒是可以帮上一点儿忙,但是其他的……”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把科琳伯德弄出来?”

“只是普通的上级审查而已,不过还是要走些程序。”

“谢谢你。”

“感谢党吧。”

亚力克斯缄默不语,不再纠结于此。

“原来她在那儿。”马库斯似在自言自语,越过亚力克斯的臂膀发现了艾琳。观众已开始进场,整个大厅人头攒动,艾琳静立在门边,犹如潺潺溪流中自若岿然的岩石。“如你所言,她有新朋友了。”

亚力克斯一动未动,心中一阵刺痛。站在艾琳旁边的是那天撞见的苏联军官,二人言笑晏晏,旁若无人。亚力克斯本以为自己已能坦然接受,但此刻亲眼目睹,仍不由得热血翻涌,仿若库尔特轻枕在艾琳膝头的那天再次重现。

“对他们来说,一切都如此简单。”马库斯说。

“他们?谁?”

“冯·伯纳思那家人。他们掉了东西,总有人弯腰为其拾起,所以他们有什么理由不随心所欲呢?他们自小便拥有很多奴仆,而我们就是那些奴仆中的一员,为了成为那座豪宅中的一部分,我们总是乐意为他们捡起掉落的物件。还记得那棵璀璨的圣诞树,那些衣香鬓影的宴会吗?甚至库尔特这样一个共产主义者,都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有时我不禁怀疑,其实他爱的不是艾琳,而是那座宅邸,那种生活,那种就算你跌倒了也会有柔软毛毯垫在你身下的人生。我过去常想,拥有如此顺遂的人生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亚力克斯凝视着他,深受触动,仿佛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将脸紧贴着商场的玻璃橱窗,满眼渴望。

“然而,如今他们再也无法重温那种感觉了。”亚力克斯叹道。

马库斯回过神来,说:“只是我童年的一些记忆感受罢了,一个小孩子能懂些什么呢。”

“钱、房子,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我知道,你的小说中写到了,后来的战争更是雪上加霜。但是你看她的站姿仪态,挺立的肩膀,那跟钱无关,是从小养成的气质。”

“那是弗里兹的功劳。”亚力克斯说道,“好了,我先过去解救她了。”

马库斯轻笑了一声。“时至今日,依旧是她的奴仆。不过近身仆人总能掌握一些他人难以企及的情报,也挺好的。哪天你带她去见下我母亲吧,毕竟也是旧日的老相识了。”马库斯试图让自己的语气随意一些。

亚力克斯顿了下,问道:“我忘了问了,令堂怎么样了?能适应吗?”

“一般般吧,还是住在中央秘书处的招待所,她比较喜欢那里。”马库斯犹豫权衡了片刻,抬眼对亚力克斯说道,“我能跟你说一些事情吗?从前认识的人当中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了,其他的都……”

亚力克斯没有开口反对,安静地等着他往下说。

“我感觉和她就像陌生人一样。”马库斯终于开口道,“我知道,她是我母亲,但是毕竟中间隔了这么多年……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