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第3/11页)

“没什么,他喝多了而已。”萨舍说着,又将头倚在艾琳的颈窝处,微微抬头用鼻子亲昵地蹭了蹭艾琳。

“确实喝得有点多了。”伊凡回应道。

艾琳再次发问:“你们刚刚在聊些什么?”她面露难色,不着痕迹地试图将身体从萨舍身边移开一些。

“没什么。”萨舍已经将脸依偎埋进她的颈后,“在说那些工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抓住那些逃犯以后,你会怎么处理?”

“让他们重新回去工作。别想那些逃犯了,不如想想如果你被我抓住,我会怎么处理你。”

“萨舍……”

“所以你会想我吗?你并没有表现出来。”

“你又还没走。”

萨舍从艾琳身上退开,满是兴味地笑了。“你瞧,这就是我喜欢艾琳的地方。”他对伊凡说道,“她身上散发的那种开朗,好像就是给一切事物的答案。”

“是吗?”艾琳笑道。

“所以你是她的第一个恋人?”不知何故,萨舍乍然向亚力克斯抛出这个问题。

“我们那个时候还是小孩子。”艾琳马上说道,“你别……”

“还是小孩子?这也是你对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的回答?”

“是的。”亚力克斯接话道。他挤出一个微笑,竭力维持表面的平和友善。

萨舍对伊凡说:“她出身很好。”然后他转头问艾琳道,“我特别想知道你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噢,反正你都要离开我了,就算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也许我还会回来。”

“是吗?那我应该等你吗?要等你多久呢?”

“你还不用等我。”萨舍说着,再次倾身依偎在艾琳身上,“我现在还在你身边。”他在艾琳耳边俯首低语,旖旎暧昧。

亚力克斯起身,说:“喝下去的啤酒真的只是从身体里‘路过’而已。我失陪一下。”

无法再直视艾琳,亚力克斯骤然间像患了幽闭恐惧症似的,感觉周围的空气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烟雾,慌忙从拥挤喧闹的人群和桌子间挤开一条路,逃也似的冲进洗手间。他强迫自己勉力记住方才听到的信息,“洛伊纳”,还有“仍需进一步提纯的铀原料”。还有别的有用情报吗?他们之间是否有关联?亚力克斯不忘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用笔写下,默念三遍便能铭刻在心。推开洗手间的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瘫软倚靠在洗手池边,脑子里情不自禁地回放刚刚的画面——从莫斯科来的某个男人,正与艾琳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暧昧私语,“我想知道你那时是什么样子的”,亚力克斯心下自嘲,我知道那时的她是怎样的风情。

“噢,是你呀。”布莱希特推门走了进来,“你在做什么?揽镜自照?”

“休息一下而已。”

“和苏联人打交道很累?”布莱希特笑着说,边在便池边解手,嘴里叼着的雪茄散出袅袅烟雾,“我看到你们了,有说有笑,感觉气氛挺热烈活跃的。”

亚力克斯沉默不答。布莱希特小解完不忘冲水,却没有洗手。

“亲爱的老朋友,我听说你答应为斯大林同志写文章?”

“真是好事一日传千里。”

布莱希特挑眉道:“你说的没错。他们觉得你树立的好榜样能够刺激鼓励我也加入纪念文集的创作,还说我只要写几行诗就行了,字数不多,不难完成。哼,他们以为写诗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答应了吗?”

布莱希特斜靠在墙上,无奈地长叹:“这里是我最后的归宿了。丹麦、芬兰、苏联,还有好莱坞的那群蠢货——光是看护照我都能感觉到这些年奔波流离的疲惫,在这儿我至少还能够安心工作,况且柏林还是……”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沉重地吸了口烟。

“所以到最后你还是会写。”

“我不知道,我就不是一块做模范公民的料。”布莱希特朝亚力克斯点头道,“不过,让他们等一等,磨一磨他们的耐心还是挺有趣的。这是一个老剧作家给你的建议——”他竖起一根手指头,“为第二幕剧留下点素材和悬念。”布莱希特开始往门外走。“艾琳还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他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说,“好吧,她也算是以她自己的方式为纪念文集做出贡献了。”

屋子里似乎比方才更加嘈杂喧闹,又有几个人喝得醉态尽显,摇摇欲坠。

“亚力克斯回来了。”伊凡说道,“好了,终于有一个人可以来为我们评判了。他在美国待了这么多年,他肯定知道。”

“有可能。”萨舍声音低闷,还打了个酒嗝。

亚力克斯不解地问:“知道什么?”看着萨舍环抱艾琳的亲昵姿态,亚力克斯窘迫地在一旁坐下。

“‘GI’是什么意思?”

“指美国大兵。”

“是的,但它最初的意思是什么?”

“‘GI’是‘政府供应(Government Issue)’的缩写。”亚力克斯解释道,“以前几乎所有美军装备都贴着这个标记,所以久而久之人们就用它来代称军人了。”

“哈,你瞧,他果然知道!”

“那又怎么样呢?”萨舍有些恼怒。

“所以很好笑呀!在英语里面GI指军人。在德语里呢?GI(Geheimer Informator)居然是指秘密线人。这区别真是太大了。”

“有什么区别?我怎么看不出来?”萨舍说道。

伊凡回过头,眼神涣散,神情有些许迷茫,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片刻,他才开口,说:“两边都有自己的线人,但我们这边的……”酒精的作用下,他已乱了头绪。

“我们这边的线人工作开展得很完美。”萨舍截住话头,“如果没有他们……我都不敢想象。特别是在这种强敌环伺的时候,我们更需要他们。”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头对亚力克斯说,“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保证党内统治的长治久安,你说是吧?”

亚力克斯问伊凡:“请问你介意我问你一些问题吗?”表面上问的是伊凡,实际上是说给萨舍听的,“你和萨舍是在同个部门工作的是吧?我想问你,党内让上交党员证,说是为了审查,这意味着什么?我之前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情。”

闻言,萨舍顿时警戒起来,他抬头问:“他们叫你交了?”

“不不不,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我不理解他们的用意,是某种安全措施吗?”

萨舍耸肩,“可能只是例行检查吧,看下证件是否到期之类的,也有可能情况会更严重些,因为没有这些身份证明,在柏林可以说是寸步难行,这就给了党内调查和决定的时间。”他垂眼看着酒盏,“我之前见识过这样的情况,一开始没收你的证件,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