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4页)

让-皮埃尔四下张望,看到戴兜帽的老人就在附近,便用达里语冲他喊道:“泡点茶!”老者慌忙跑开,不一会儿让-皮埃尔听到他冲着女人们叫喊,遂用法语告诉安纳托利:“茶来了。”

安纳托利的手下知道他们还要逗留一阵,于是便将直升机熄火,坐在周围的地上耐心等待。

安纳托利望着远方,脸上露出一丝疲态:“我们有麻烦了。”

他说“我们”,让-皮埃尔有种不祥的预感。

安纳托利继续道:“干我们这一行,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能将任务的意义看得太重;有了把握,则完全相反。这回我反其道而行,为了能调动五百架直升机和一千人的兵力,我要让我的上级相信:活捉埃利斯·塞勒至关重要,如果他跑了,我们将面临严重的威胁。我做到了。现在人没抓到,我要面对他们的怒气和责难。当然,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让-皮埃尔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们会怎样?”

“我的军队生涯算是完了。薪水不会少拿,但不会再有特权。没了苏格兰威士忌,没了老婆的名牌香水,没了全家的黑海假期,没了孩子们的牛仔裤和滚石唱片……没有也无所谓。有所谓的是,像我这样的败仗将军,回去以后要面对无聊透顶的工作。他们会发配我去某个远东的小城镇,根本没什么安保工作可做。我知道在这种地方怎么找平衡:你只能去找那些心怀不满的家伙,骗取他们的信任,鼓励他们批评党和政府,然后以颠覆罪名逮捕他们。真是浪费时间……”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在喋喋不休,便没再往下说。

“那我呢?”让-皮埃尔问,“我会怎么样?”

“你会变成无名之辈,再也没机会为我们工作。他们兴许会把你留在莫斯科,但更可能把你遣返回法国。”

“如果埃利斯跑了,我就再也回不了法国——他们会弄死我的。”

“你在法国并没有犯罪。”

“我父亲也没有犯罪,但他们还是杀了他。”

“也许你可以试试中立国,尼加拉瓜或者埃及。”

“该死。”

“但也别灰心,”安纳托利故作轻松道,“人又不会凭空消失,我们的猎物一定就在附近。”

“撒下一千人马都找不到的话,派一万人也没用。”

“没那么多人让你使唤。现在必须动动脑筋,以最少的资源取胜。我们已经屡次失信,现在要另辟蹊径。想想看,他们躲藏一定有人帮忙,也就是说,肯定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让-皮埃尔想了想:“如果有人帮忙,那应该是游击队的人,这些人可不会轻易招认。”

“兴许其他人会略知一二。”

“也许,但他们会说吗?”

“埃利斯一定会有仇家。”

让-皮埃尔摇摇头:“埃利斯刚来不久,还没什么机会树敌。当地人拿简当圣女贞德一样崇拜,没人不喜欢她——对了!”话已出口,他这才想起并非如此。

“怎么?”

“毛拉!”

“啊!”

“不知什么原因,他就是看简不顺眼。可能是因为她的治疗比毛拉的有效,但不光是因为这个。我的医术也很厉害,但并没有得罪他。”

“他可能会叫她‘西方婊子’。”

“你怎么知道?”

“他们就这样。这个毛拉在哪?”

“他叫阿卜杜拉,住在班达村外五百米处的一所房子里。”

“他会开口吗?”

“他对简恨之入骨,应该不会护着她,但要背着人才行。咱们不能堂而皇之降落在村里,然后把他带走。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不会开口了。我必须私下去找他……”让-皮埃尔边说边忖度,这样做可能面临什么样的风险。想到自己所受的屈辱,只要可以复仇,任何风险都值得!

“你把我送到村子附近,我可以藏在村子和他家之间的路上,等他出现。”

“如果他一天不‘出现’呢?”

“是啊……”

“那就逼他出现。”安纳托利皱皱眉,“跟之前一样,我们把村民都圈进清真寺,然后放他们走。阿卜杜拉肯定会回家。”

“但他会是一个人吗?”

“……如果先放女人,命令她们回家,等到放男人时,他们必定会马上回去看看女眷是否安全。阿卜杜拉家附近有人住吗?”

“没有。”

“那就应该会一个人走回家。你可以藏在灌木丛里。”

“跳出来可能会被他割喉。”

“他带刀?”

“哪个阿富汗男人是不带刀的?”

安纳托利耸耸肩:“你可以带上我的手枪。”

让-皮埃尔喜出望外:虽然他不懂怎么用枪,但被信任还是很高兴。“就用它来吓吓人吧。我需要些阿富汗人的衣服,以防撞上其他当地人。如果碰到熟人怎么办?得找块头巾把脸遮住……”

“这个好办。”安纳托利用俄语喊了句什么,三个士兵立马起立进屋,不一会儿便带着马贩子回来。“你可以穿他的衣服。”

“很好。兜帽可以把脸遮住。”他转而用达里语冲老人道:“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起先,老人并不乐意:裸露身体对阿富汗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安纳托利用俄语吆喝了两句,两个大兵将老人按倒在地,扒下他的衣服。眼看着那两条树棍一样的细腿和老人破烂的衬裤,他们哈哈大笑。大兵松了手,老人赶忙捂着胯下逃开,他们笑得更起劲了。

让-皮埃尔可没有闲心笑。他脱下一身欧洲人装束,套上了老人的兜帽衫。

“你一身马尿味儿。”安纳托利说。

“穿在身上更难闻。”

他们上了直升机。安纳托利接过驾驶员的耳机,对着无线电话筒讲了几句俄语。让-皮埃尔十分紧张。要是半路跑出两三个游击队员,看到他用枪指着阿卜杜拉怎么办?五狮谷没有人不认识让-皮埃尔。他跟苏联人一起进村的事肯定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毫无疑问,多数人都知道让-皮埃尔是个间谍,现在肯定是头号公敌。当地人见到他,一定会把他撕得粉碎。

兴许是我们想得太复杂,他想。或许应该直接空降过去,把阿卜杜拉带走拷打一番,让他招认。

不行。这招儿昨天试过,不管用。只有这样。

安纳托利将耳机交还给驾驶员,对方马上就座,并发动直升机。趁这当儿,安纳托利掏出手枪交给让-皮埃尔:“九毫米口径的马卡洛夫。”安纳托利弹出弹匣,里面有八发子弹。他将弹匣合上,指着手枪左面道:“这是保险栓。看不见红点,就是上了保险。”他左手持枪,右手将枪膛向后一拉:“这样就给枪上了膛。开枪时,长扣扳机再次上膛。”说完将手枪交给让-皮埃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