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页)

“我也觉得是他。”让-皮埃尔答道。一个月前,拉乌尔带他去见勒布隆德,对方要求让-皮埃尔赶赴阿富汗,表面上是跟许多年轻的法国医生一样,帮助当地的反抗军,事实上是为苏联人充当眼线。让-皮埃尔见有机会投身大计,感到既骄傲又不安,同时又觉得兴奋不已。他唯独担心派遣医生的组织会因为他是共产党而拒收他。他们无从知道他的党员身份,而他也绝不会主动透露——但他们有可能知道他对共产主义者抱有同情。不过,法国有很多共产主义者反对入侵阿富汗。虽然概率很小,某些组织可能还是会出于谨慎,建议他最好选择帮助其他团体争取自由——比如,他们同样也派医生去帮助萨尔瓦多。不过,这样的情形并未发生。他很快便被“自由医生联盟”所接纳。让-皮埃尔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拉乌尔,对方说很快又将与勒布隆德会面。可能这次会面与阿富汗的事有关联。“为什么那么惊慌?”

“他想马上见你。”

“马上?”让-皮埃尔有些反感,“我在上班。还有病人……”

“总能找到人替你吧?”

“怎么这么急?还有两个月才动身呢。”

“不是关于阿富汗。”

“那是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

那你究竟在慌什么?让-皮埃尔一阵好奇。“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知道拉赫米·乔斯贡被抓了。”

“那个土耳其学生?”

“对。“

“为什么?”

“不知道。”

“那与我有何关系?我几乎不认识他。”

“勒布隆德先生会说明的。”

让-皮埃尔把手一甩:“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医院。”

“要是说你生病了呢?”拉乌尔问道。

“我会打电话给护士长,她会安排替班。可是……”

“那就打电话给她。”他们已经来到医院门口,墙上有一处内线电话。

这可能是个测试,让-皮埃尔心想。忠诚测试,看看我是不是真心实意,是否足以胜任此项任务。他冒着得罪医院的危险拿起了电话。

“家里来电话说有急事,我需要离开一阵,”电话接通后他说道,“请马上与罗什医生联络。”

“好的,医生。”护士冷静地答道,“希望您那边一切顺利。”

“稍后再告诉你,”他匆忙说道,“再见——哦,等等。”他有一位刚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夜间发生大出血。“费里耶夫人怎么样了?”

“很好,没有再次出血。”

“很好。注意观察。”

“好的,医生。”

让-皮埃尔挂断电话。“好了,”说着他转向拉乌尔,“咱们走。”

他们步行来到停车场,钻进拉乌尔的雷诺-5。午日的阳光将车内晒得十分闷热。拉乌尔驾车飞快穿过后街。让-皮埃尔一阵紧张。他并不清楚勒布隆德到底是什么人,估计是在克格勃担任某种职务。他正在纳闷:会不会是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这个令人望而生畏的组织;真若如此的话,又会有怎样的惩罚呢?

他们肯定还不知道简的事情。

他邀请简共赴阿富汗,这件事与克格勃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么大的组织,反正肯定也会有其他人同去。兴许会有个护士协助他,兴许还有其他医生赶赴不同的地点:为什么简不能跟他们一起去?她不是护士,但可以上个速成班。而且她会说一点波斯语,这是个很大的优势。让-皮埃尔要去的地区讲的就是波斯语。

他希望简能够抱着理想与探险的精神与他同行,希望她在阿富汗能忘掉埃利斯,而怜惜眼前人。这个人当然就是他了。

他当然也希望“组织”不会发现他是出于私人原因而请她同行。他们没必要知道,也没法知道——通常来讲不会,还是说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也许他一直都错了,也许真的激怒了“组织”。

这样太傻了,他告诉自己。我又没做错什么,真的。即使真的做了,也不会有什么后果。这可是真正的克格勃,又不是什么虚构出来的神秘组织,专门袭击《读者文摘》订阅者。

大学路一幢豪华公寓楼外,拉乌尔把车停好。上一次与勒布隆德见面就是在这里。他们离开车子走进大楼。

大厅里十分阴暗。他们沿着蜿蜒的楼梯来到一楼,然后按响了门铃。让-皮埃尔心想,自从上次来到这扇门前,我的生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啊!

勒布隆德先生开了门。他是个矮小纤瘦的男人,头顶渐秃,戴着眼镜,一身炭灰色的套装配上一条银色的领带,这身装束让他看起来像个男管家。勒布隆德将他们带入后面的一个房间,那里也是让-皮埃尔上次面试的地方。高大的窗子、精致的装饰,说明这里曾经是一个风格优雅的客厅。而现在,这里则换上了尼龙地毯、廉价的办公桌,以及一些橙色的塑料椅。

“在这里等一会儿。”勒布隆德说。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和尘土一样显得干巴生硬。略微带出的口音证明勒布隆德不是他的真名。他从另一扇门出了房间。

让-皮埃尔挑了一把塑料椅子坐下。拉乌尔依旧站着。让-皮埃尔想,在这个房间里,那个干涩的声音曾对我说:“从孩童时代起,你就一直默默地为组织尽忠。你的品质与家庭背景都证明,你能够以一个秘密的身份更好地为组织效力。”

希望不会因为简的事毁了一切。

勒布隆德伙同另一个男人一起回到屋里。两人站在门口,勒布隆德指了指让-皮埃尔。新来的男人冷冷地盯着他,仿佛要记住这张脸一般。让-皮埃尔也同样盯着对方。这个男人身材魁梧,肩膀宽阔,一看就是个橄榄球运动员。他脸侧的头发很长,不过头顶的却很稀疏,胡须也下垂着。此人身穿一件绿色灯芯绒夹克衫,袖筒上还裂了条口子。过了几秒钟,他点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勒布隆德关上门,坐在桌前:“出事了,很严重。”

看来不是关于简,让-皮埃尔想,谢天谢地!

勒布隆德说:“你的朋友中有一个是中央情报局的人。”

“我的天!”让-皮埃尔叫道。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勒布隆德生气地说道,“朋友当中有个美国间谍,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这就像还可能有以色列间谍、南非间谍和法国间谍一样。如果这些人不会潜入青年政治激进分子当中,那又有何相干?当然,我们也有一个。”

“谁?”

“你。”

“哦!”让-皮埃尔吓了一跳:他从没把自己当作一个真正的间谍。然而“以一个秘密的身份更好地为组织效力”还能有什么其他意思?“那个中情局的探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