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斯蒂芬(第3/4页)

他打电话联系卡拉时,我去了洗手间。我不想看镜子中的自己,可事实上,我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糟糕。我的睫毛膏还保持完好,眼周围只是稍微有些浮肿。我看起来并不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我回到桌旁时,马克正笑着说:“她正为我们在皮加勒区订房间。我联系得正是时候。她正准备出国,她在组织一个诗歌节。”和卡拉聊天总是一如既往地让他活力四射,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奏效了。

“你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吗?”

“是的。她很关心。”

“太好了。”我笑得很僵硬。

“我们得去公寓取行李。我回去拿就好,你想在这儿等我吗?”

我很爱他这一点。他和我一样疲惫不堪。“不。”我深入自己的内心,寻找着那个冷静、克制的,和昨晚一样的斯蒂芬妮。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回去。“让我们一起来结束这一切吧。”

我尽量避免近距离地看她死去的那个地方,但我的目光还是会不自觉地看过去。幸好昨晚的雨水已经把血迹冲刷掉了。

我没有抬头去看那扇窗,马克也是。

当我们“咚咚”地上楼时,我尽可能地贴近他。空气简直像凝固了一样,仿佛整栋大楼都屏住了呼吸。“和我说点什么,马克。”

“说什么呢?”

“什么都行。这儿太安静了。”

“好吧。你觉得警方已经和珀蒂他们取得联系了吗?”

“我有点怀疑。他们办事似乎很有效率,不过我想他们应该没有超能力。”

马克咯咯地笑着,紧张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准备好了吗?”当我们上到三楼的平台时,马克问道。

我点点头,然而在马克摆弄钥匙时退缩了。我们进屋的时候,一股浓烈、酸臭的番茄酱味迎面扑来。我不愿意呼吸得太深,仿佛空气有毒。我很抱歉(法语),米雷耶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脑海中。她对什么感到抱歉呢?是在我们面前自杀还是其他事情?

站住,我对自己说,别过去。

有人——估计是一个警察——踩到了洒了一地的意大利面和酱汁上,我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的靴底纹路,就像做过痕迹鉴定一样。那扇窗户还是完全敞开着。昨夜的雨水飘进来,溅落到木地板上。我发现马克也看了那窗户一眼,但我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我知道我们应该找个时间谈一下关于窗户的事。那不是你的错,我想说,但没说出口。

“你能打包行李吗?”他问道。“我要查看一下卡拉有没有发来预订信息。”

我跑进浴室,收拾好我的化妆品和洗发水,然后把我们的衣服——不管是穿过的还是干净的——统统扔进旅行箱,甚至连马克的衬衫都没有叠起来。我无法抑制住这样的感觉:如果没有在下一秒离开这栋公寓,我们将永远出不去了。我砰的一声合上箱盖,然后把箱子拽到了客厅。

“搞定了!”马克咧嘴笑着说,“她把预订信息发过来了。”

“离这儿远吗?”

“不远。我已经下载好路线了。你那边好了吗?”

“好了。”

“走。”他从我手里接过拉杆箱,朝门口走去。

我们下楼到一半时,我才发现把卡拉的大衣落在了屋里。“可恶。”

“怎么了?”

“卡拉的大衣。我落在沙发上了。”

“你来拿箱子,我帮你回去取。”

“不用了。我去吧。”

我需要去一趟。在我们永远离开这里之前,我需要确认那间公寓其实没什么可怕的。一个疯女人自私地决定在我们面前自杀。这就是全部。我很坚强。我不需要马克把我像孩子一样对待。

可当我打开门时,我还是屏住了呼吸,抓住衣服,不敢向窗户看一眼。因为我内心清楚地知道,如果我看过去,我会看到她站在那里,满是鲜血的嘴巴一张一合,把破碎的牙齿弄得噼啪作响,用威胁的口吻对我说她很抱歉。恐惧感从我的双腿蔓延到内脏,于是我拔腿就跑,重重地关上了门。直到我看见大厅内透进的阳光,内心的恐惧才消散。

“一切都还顺利吧?”当我来到马克身旁时,他问道。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不慌不忙地系着纽扣。太愚蠢了。我刚刚被自己的想象给捉弄了——昨夜几乎一宿没睡,我的思绪被惊吓和疲惫扰乱了,就是这么回事。我抓了几粒氯巴占,一股脑塞进嘴里。天昏地暗的感觉在我们来到酒店门外时刚好袭来。这是一家小型精品酒店,大门上方罩着一个脏兮兮的酒红色遮阳篷。接待处用仿大理石做了一层装饰。镶在桌子上的薄木片都已经鼓起来并且有了裂痕。

“看起来还不错。”马克说。

我强颜欢笑。

旅馆的服务员,一位阿拉伯中年男子,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马克向他说明我们已经预订了房间。

“好的,知道了。要两点才能登记入住,不过你们可以把行李寄存在这儿。”

我们俩互相看了一眼。还要打发三个半小时。我们能做到。我们以前经历过更糟的。“好的。”马克和他交代了姓名,随后服务员去电脑前查看。“对不起。关于这个名字,没有任何记录。”

马克解释说,是我们的朋友帮忙预订的房间,并让他查看卡拉名下有没有预订信息。

“还是没有。很抱歉。”

“请问这是‘三只鸟’旅馆吗?”

“是的。”

我能看出来马克正努力保持着镇静。而我服下的药片也渐渐地抑制住我的紧张。

“稍等。”马克拿出手机,滑动着屏幕去找卡拉那封有预订确认信息的邮件。他把它拿给服务员。“请看。”

那个人叹了口气,又很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哦。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您看,您的朋友,她预订的是三月。可现在是二月。我觉得是出错了。”

“你能更改一下吗?”

男子抱歉地耸了耸肩。“恐怕不行。因为这是通过一个折扣网站预订的。你的朋友,必须由她来修改。”

“从你们这边没有办法解决是吗?”

“很抱歉,先生。我们无能为力。唯一的可能是,你们现在可以通过信用卡付款开一间房。我们有空房的。”

马克沮丧地拍打柜台,但是那个服务员并没有改变他同情的态度。“这个办法行不通。我能用一下你们的无线网吗?”

“当然可以。”

马克试图与卡拉取得联系时,我坐在一盆落满了灰的塑料木槿旁的一把椅子上,在星巴克喝下的咖啡在胃里一阵翻腾。

“没人接听。她肯定是已经出发去诗歌节了。”

“再试试看。”

“我已经留了三条语音信息了,斯蒂芬。该死。”他伸出一只手,胡乱地抓着头发。他急需理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