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斯蒂芬(第3/3页)

“好啊。”我能看出他在为与海登通话时的沉默而感到过意不去。

之后我们度过了非常愉快的几小时。我暂时把珀蒂夫妇的事放在脑后,并且提醒自己海登很好。的确,公寓的条件很差,但是温暖又干爽。而且我们要面对事实:住宿是免费的。我们互相挽着、在宽敞的大道上漫步,在巴黎歌剧院前驻足观赏。接着,我们在皇家街浏览橱窗里的商品,想象自己是消费得起奢华钱包和定制巧克力的中产阶级。我感受着这座城市的魅力所在。身着皮草、佩戴围巾的女士从我们身边款款走过;光鲜亮丽的男子在我们周围川流不息,他们脚上闪亮的皮鞋是那些热衷时尚的人才敢穿回家的款式。

天色渐暗,马克感到脚有些不适。“我们往回走吧,”他建议道。“休息一小时左右,然后去蒙马特尔吃点东西,好好庆祝一下,挥霍一番。”他把我搂进怀里。“怎么样?”

我们相视而笑,就在那一刻,我想:好啊,这才是我们来巴黎的目的。

我们以圣心大教堂的圆顶为标志物,沿着被雨水打湿的卵石路缓缓地上坡而行,偶尔停下来看一看立在那些迷人的小酒馆外面的菜单。其中一个橱窗吸引了我——一个个穿着五颜六色的精致服装的儿童模特站在里面,一群蝴蝶环绕着他们翩然起舞。

“哇!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他犹豫了一下,说:“好啊。”

一位肤色略深的优雅的店员在柜台后面,热情地向我们打招呼。我试着说了几句生疏的法语,她马上换成英语和我们交谈。我在一堆手工T恤旁精挑细选的时候,马克仍在门口徘徊着。“海登一定会喜欢这个。”我举起一件有设计独特的恐龙图案的T恤向马克喊道。

他冲我不自然地笑了笑。

“哎,过来呀。我们给她买一件吧!”

“你看着办。”

当我把信用卡递给售货员时,她向我微微一笑,并用薄纸把T恤包起来——很烦琐的工作。我尽量不去因五十五欧元的价格而感到罪恶——海登最多能穿几个月,随后便会长大而穿不了,简直是太奢侈了。

我输入密码,售货员皱了下眉:“对不起。交易无法进行。”

我稍感狼狈,又输入了一次。交易再次被拒绝。我把马克叫了过来。

“也许你可以给银行打个电话?”女店员礼貌地说着。马克问她能否用一下Wi-Fi,她体贴地告诉了我们密码。他打通了第一国民银行的客服电话,但刚接通就断线了,不得不再试一次。这时,一对时尚的夫妇抱着一个睡着的学步年龄的宝宝走进店里,女店员走过去招待他们。马克低声打着电话时,我查看了邮件。有一封是卡拉写来的:好的,别担心,你们是去巴黎放松的。我再问一下。也许是弄错了,唉。吻你们。

马克挂断电话,摇了摇头。“我们应该在出发之前就办理信用卡的境外授权。”

“该死!”那对夫妇紧张地看了我们一眼。“但你可以搞定的,对不对?”

“在这儿不行。我明天试试给我们那里的分行打电话,不过听起来够呛。”

“我们现在有多少钱?”

“三百五十欧元左右。”

如果我们用不了信用卡,接下来的六天将会很拮据。我们得精打细算。奢华又浪漫的晚餐泡汤了,而且我肯定不能给海登买这件T恤了。我真想臭骂他一顿,斥责他没有办好信用卡,但我忍住了,因为心里有个罪恶的声音在低声说:如果你有自己的银行存款和工资,就不会这样了。

我走到女店员的身边,感觉脸颊很热。

“问题没解决是吗?”

“是的。很抱歉。”我也的确是这样想的。她依旧很有风度,不知怎的,这反而让情况更难堪。

我们垂头丧气地在超市买了些必需品:更多的咖啡、牛奶、黄油、奶酪,还有一根法棍面包——作为一顿简陋的晚餐,还买了些膏药来缓解马克的脚伤。我们都只字不提那些不必要的东西。我们回到了那间满是变质食物气味和阴郁气息的公寓。顶楼的女人把音乐声调得非常大,八十年代流行民谣的旋律钻进我们的耳朵,我听不出是谁唱的。杜兰杜兰[15]?大卫·李·罗斯[16]?大概是那一类的。不管是什么,和这栋楼一点也不搭调。

马克一进屋就脱掉鞋子,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扯掉袜子。从他鞋里飘过来的酸酸的脚臭味让我皱了皱鼻子,不过他并没注意到。他把左脚扳到右腿的膝盖上检查伤口。“糟糕。这么快就严重了。”

他脚底唯一的伤口就是一个小黑点。“什么也没有啊,马克。”

“疼死了。”

我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真可怜。由它去吧。”我到厨房整理买回来的东西。打开冰箱门时,它发出了尖锐的叫声,一股污浊的味道扑面而来。想家的情绪席卷着我,这让我很惊讶。自从那些歹徒入室抢劫之后,那里已经很久没有家的感觉了。

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珀蒂夫妇上。要是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怎么办?他们也许不可靠而且做事欠考虑,但是他们在南非谁也不认识。那么我和马克是不是该对他们负一定的责任?

“马克?你能不能到卧室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上写着珀蒂夫妇的手机号?看看能不能找到衣柜的钥匙。我在厨房找。”

“好的。”

我从水池旁边最上面的抽屉开始翻找,里面塞满了生锈的勺子和弯曲的叉子。马克喊道他在床边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了衣柜的钥匙,但是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所做的事上,而没有回答他。抽屉的角落里卡着一张揉皱的纸。我把它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它看起来像是撕下来的作文的一部分。破碎的纸片上用蓝色圆珠笔涂抹着孩子潦草的笔迹,周围满是红色的批注。我唯一能看懂的字就是“好的(法语)”。

“斯蒂芬?”马克站在厨房门口。他的肢体语言让我感到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你最好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