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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哦。”他似乎接受了我的说辞,一副“天底下居然有那么巧的事啊”的表情。“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我去朋友家,回家的路上到处闲晃。”

“这样啊。”

“倒是你,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啊?我在打工。”他贼贼一笑,总算露出他应有的表情。

“打工?”

“进来再说。”

屋子里和以前来的时候没有什么改变。不同的是,之前用来下五子棋的桌椅不见了。至于贴在墙上的那张写着游戏规则的纸仍旧在那儿。

屋子里只有一间狭窄的和室和厨房。榻榻米变成了焦褐色,到处都起了毛絮,而厨房则是漆黑脏污。和室里放了一张矮餐桌,上面放着许多由瓦楞纸裁成的细长纸条。矮餐桌旁有一个瓦楞纸箱,里面装着用瓦楞纸做成的套子,约指尖大小。

“你在做什么?”

“就说了我在打工嘛。”他在矮餐桌前盘腿坐下。

“给你看样好东西吧。”

“嗯。”

仓持从口袋拿出一块紫色的薄布。他用双手拿着那块布,像个魔术师似地,让我看看布的两面。

“好,我没动手脚,这块布也没有机关。”说完后,他左手握拳,将布一点一点地塞进左手中。完全塞进手里之后,他在我面前摊开左后,那块布竟然不见了。

“咦?”

我觉得不可思议,但我马上发现了仓持左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皮肤色的套子。

“什么嘛,那是骗三岁小孩的把戏。”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刚才还不是被我骗了。”

仓持拿下大拇指上的套子,放在矮餐桌上。套子里装着刚才的那块布。

我将它拿在手上,很没质感。

“你在做这种东西啊?”

“将瓦楞纸裁成这般大小,以浆糊黏合,等干了之后再放入箱子。这样一个赚五元,真不是人干的。”他虽然耸肩表示无奈,但手还是拿起了剪刀,剪起了瓦楞纸,仿佛分秒必争。

“你每天都做吗?”

“是啊。我今天打算做一百个。但也不过五百元。”

“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呢?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

“住在隔壁的婆婆死了。这份工作本来是那位婆婆在做的家庭代工。岸伯伯接下这份工作之后,却都没有在做,只好由我接手。”

“岸伯伯?”

“你知道吧?你不是跟他下过五子棋吗?”

“噢,就是那个人啊……”

我的眼底浮现肮脏的日式短外套和工作裤。那个人好像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卖艺的要是没了道具就嚷个不停,岸伯伯是因为邻居的交情才帮忙做的,但他原本就不喜欢干细活儿,所以我就把它当做打工在做了。你如果有时间的话,要不要做?你做多少我会把钱分你唷。”

“不,你做就好。”

“这样啊。”

仓持在说话的同时,手也没闲下来。眼看着瓦楞纸做的套子一个个增加,他的动作非常熟练,大概之前已经做了不少吧。

“你跟岸伯伯挺熟的哦?”我试探性地问。

“嗯,算是吧。他教了我很多有趣的事。从他身上可以学到比学校老师教的还要受用的东西。”他抬起头来,又一个奸笑。

“那个人的五子棋很强哦?”

“是啊。不过他已经不行了。他的本领已经被人看尽了。有一次来了一个像是学生的客人,连赢了他三局。那个客人好像之前从没见过。事隔一天,又来了别的客人,也是连赢他三局,然后走人。这下岸伯伯才知道大事不妙,他被其他玩赌博游戏的人盯上了。对方彻底分析过岸伯伯的棋路,岸伯伯不管下几局都不会有胜算。他担心日后对方会上门要求赌大的,所以就收手不干了。”

“有那样的人啊?”

“好像有。赌象棋、赌撞球、赌麻将,听说赌什么的人都有。”

我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因而只能点头。

“当初,”我说,“你就是认为我赢不了,才带我来的对吗?”

我原以为仓持会有些动摇,岂止他那裁瓦楞纸的手连晃都没晃一下。他灵巧地上完浆糊后,泰然地应了句:“对啊。”

“那个时候都没客人,岸伯伯很头疼,所以我就带了几个人过来。”

“也就是说,你跟岸伯伯是一伙的啰?故意一会儿赢、一会儿输,让客人抱持希望。”

“你对这件事情怀恨在心吗?”仓持停下手边的工作,抬头看我。

“老实说,我有一点生气。”

“不过,比赛是真的唷。你要是真有实力的话,就能像那些玩赌博游戏的人一样,连赢三局带着奖金回家了。”

被他这么一抢白,我无话可说。话虽如此,我还是不能接受。

“我在五子棋上可是花了不少钱唷。”

“好像吧。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着迷,所以那时候有点担心。这句话可不是说来骗你的唷。”

“好,又做好一个了。”他说。他又做完了一个套子。

“岸伯伯去哪了?”

“大概在哪个道路施工的路段帮忙吧。工作完之后,他会去路边摊喝酒,晚上大部分都不在家。”

“你有跟父母说你来这里吗?”

“没说啊。我跟他们说我在朋友家玩。反正我家的小孩都是放牛吃草。”

也就是说,就算他死在这里,在岸伯伯回来之前,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我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粗心到处乱摸,以免留下指纹。

我将纸袋放在矮餐桌上,说道:“你要不要吃这个?”

“那是什么?”

“鲷鱼烧。”

仓持停下了手边的工作。他的眼神像小学的时候一样,熠熠生辉。

“这样好吗?”

“我买了两个,我们一人吃一个吧。”

“谢啦。我刚好肚子饿。”仓持露出笑容。

我从袋子里拿出有尾巴的鲷鱼烧递给他。我的心跳加速,感觉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那放那边吧。我做完这个再吃。”仓持说。

我将纸袋的一边稍微撕开,放在矮餐桌上,然后再将鲷鱼烧放在上面。用淀粉糊修补过的痕迹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我不是因为你买鲷鱼烧来才这么说的,但我或许该为另一件事向你道歉。”

“另一件事?”

“就诅咒信那件事啊。你记得吧?”

我发出“啊”地一声。

仓持一脸尴尬,用手帕擦手。“你收到过写有‘杀’字的明信片吧?”

我点头。我的心脏开始怦怦乱跳,不过和刚才心跳加快的理由不同。

“我把你的名字写在诅咒信上头了。”

我一听瞪大了眼睛。他慌张地说:“我不是因为恨你才那么做的。我当时想,那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所以才会半开玩笑地把你的名字写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