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6页)

“没错,夫人。在福因斯,夏农河口那里。”

她真想质问他:“刚才干吗不早说,你这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混蛋!”但相反,她微笑着问:“几点呢?”

他去拿时刻表。“计划三点半降落,四点半起飞。”

“那我赶得到吗?”

他收起了刚才忍耐味儿十足的微笑,立马向她投以恭敬的目光。“我刚才没想到这样走也行。”他说,“小飞机两个小时就能到。您只要找个飞行员就可以了。”

她的不安又提了一格。这法子貌似越来越靠谱了。“马上帮我叫辆出租车送我到机场,可以吗?”

他朝一个服务员打了个响指。“给这位女士备辆出租车!”他又面朝南茜:“您的行李怎么办?”它们正在大堂堆放着。“小飞机装不了您那么多行李的。”

“请把它们送到船上。”

“没问题。”

“尽快把我的账单拿来。”

“马上。”

南茜从那堆行李里挑出了她随身行李箱,里面放了重要的洗漱用品、化妆品和换洗的内衣裤。她打开箱子,找出了一条明早要穿的海军蓝真丝衬衫、一条晚礼服还有睡袍,又往小臂上搭了条浅灰色喀什米尔羊绒大衣,原本要在甲板上冷的时候穿的,现在要一起带上,飞机上可以保暖用。

她把包全都拉好。

“您的账单,林汉夫人。”

她草草地签了张支票,然后把支票和小费一起递给了他。

“谢谢您,林汉夫人。出租车已在门外备好。”

她匆匆忙忙出门,爬进了狭小的英国车。行李侍者把随身行李箱放到她旁边的椅子上,跟司机交代着怎么走。南茜加了句:“另外能开多快就开多快!”

车子在市中心痛苦地慢慢挪,她焦急地踮着灰色小山羊皮鞋鞋尖。马路上人流攒动,路牙上间或栽种着漆着白线的行道树,车子显然是开不动的。她烦躁地想着这是在干吗,然后明白了:这些线是帮助司机在灯火管制期间看清路的。

出租车过了市中心朝市郊开去,速度也提了起来。这里看不到任何备战的样子。除非不小心,否则德国人才不会轰炸农田。她不住地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如果她能没有任何延误地找到飞机、找到飞行员并让他同意起飞,然后谈好价钱,一点钟就能起飞了。侍者的说法是要飞两小时,那她会在三点降落。她当然还得自己找从机场到福因斯的路,不过估计离得不会太远。说不定她还能提前到呢。那边会有能把她送到码头的车子吗?她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么提前去担心这些问题也没什么用。

她又想起来,“飞剪号”可能会客满,所有的船都满员了啊。

她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她正要问司机还要开多远,结果他忽然转向开出马路,拐进一扇大门到了一片空地上。她松了口气。车子在草地上颠簸着,南茜看到前方有座小型飞机棚,机棚四周停放着各种颜色的小飞机,全拴在绿色的草坪上,仿佛钉在天鹅绒布上的各色蝴蝶标本。她发现不缺飞机了,心满意足。但她还需要飞行员,四下里却没什么人影。

司机把她带到机棚的大门口。

“麻烦等我一下,谢谢。”她边说边跳下车。她可不想被晾在这儿。

她赶紧进了飞机棚。里面停了三架飞机,但是没有人。她又来到阳光普照的外面。她焦急地想:这地方肯定得有人看,附近肯定会有个人的吧,不然门肯定就关了。她绕到飞机棚后面,终于在一架飞机旁看到了三个男人。

这架飞机真是让人着迷。整个机身漆的是金丝雀黄,小小的轮子也是黄色的,这让南茜不禁想到了玩具车。这是架双翼机,上下双翼各用绳索和支柱连着,单个发动机安在机头处。它的螺旋桨朝天机尾着地,在那里静坐着,活像只小狗在祈求主人带它去散步。

飞机正在加油。一个身穿油腻的蓝色工装裤、头戴布帽的男人正站在步梯上,拿着油罐对着飞机前座上方机翼的某突起处倒着汽油。地上站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和南茜年龄相仿,头戴飞行员头盔,身穿皮夹克。他和身边一位穿着斜纹软呢西装的男人正聊得起劲儿。

南茜咳了一下,说:“不好意思!”

两个男人朝她看了一眼,只有那个高个子男人继续说着,然后他俩又把脸转了回去。

出师不利啊。

南茜说:“不好意思。我想包机。”

高个子男人打断了自己的谈话,说:“爱莫能助。”

“我有急事儿。”南茜说。

“我可不是什么破出租司机。”男人说,又把头转了回去。

南茜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话非得这么粗鲁吗?”

这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饶有兴致地望向她。她注意到了那两弯黑色的眉毛。“我不是故意粗鲁,”他温柔地说,“但我的飞机不供人雇,我也一样。”

她绝望地说:“我无意冒犯,但如果是钱的问题,我愿意出高价——”

他被冒犯了,他的脸都僵了,扭回了脸。

南茜观察到,他的皮夹克下面穿的是白条深灰色西装,脚上穿的牛津鞋也是正品,不是南茜做的那种便宜山寨货。他显然是位开自己飞机娱乐的有钱商人。

“那还有别人吗?”她问。

拿着油罐的机械师起身,摇摇头说:“今天没人。”

高个子男人对同伴说:“我干的可不是赔钱买卖。你去告诉苏华德,他收了多少钱,这活儿就什么价钱。”

“问题是他说的也在理,这你也知道。”身穿斜纹软呢西装的男人说。

“我知道。你就说下次活儿我们价钱可以谈高点儿。”

“他不一定会满意的。”

“那样你就跟他讲,他可以收拾东西玩蛋去了。”

南茜崩溃得直想吼。完美的飞机和飞行员都在这儿,但不管她怎么说,他们就是不送她到要去的地方。她几乎要哭了。“我必须得赶去福因斯!”

高个男人又一次转身。“你刚说福因斯?”

“对!”

“为什么?”

她终于让他开始对话了。“我要去赶泛美航空的‘飞剪号’。”

“真有意思,”他说,“我也是。”

她再次燃起希望。“噢,老天保佑,”她说,“你也要去福因斯?”

“是,”他神情黯淡,“我要去追我妻子。”

她虽紧张又激动,但又不禁觉得这话听着奇怪:一个愿意承认这种事的男人虽算不上软弱但也不能说是自信。她看看他的飞机。貌似前后有两个驾驶舱位。“你的飞机不是有两个位置吗?”她惶恐地问道。

他上下打量着她。“是,”他说,“俩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