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6页)

秦朗的车在眼前慢慢驶过,他对李可微微点头,就加着油门离去了。

回到公寓,他拿出冰箱里最烈的一瓶酒,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倒酒,又像对着李进。他一杯杯举起,只想慢慢将它喝掉,在烈酒中和镜子里虚幻的那个人对看生死。一晚喝了三场酒的李可渐渐耳鸣头晕,脚底发飘,不知是夜太深,还是黎明将至,他依然周身冰冷,像生命就要离开。他将自己再度泡进滚烫的浴缸,让晕眩感将他扑在水中。李可知道那是要死去的感觉,而他像正在进入高潮的康迟那样迎接着它的到来。他今天看到何翰在他眼前毒死了钢琴师,然后无动于衷地看着一个演员同行死在眼前。他曾那么怕死,如今才觉得这样活着是如此可怕。

水面有一张好看的脸,它模糊着,又慢慢清晰,一个声音喊起来:“李进,我要去看你。”

李可从水里猛然惊醒,喘息如将死的犀牛。另一个电话在震动,只有琪琪知道这个号码。他从浴缸里爬出,跌跌撞撞拿出手机,果然是她。“是你吗,哥哥?”她说。

“是我,是我……”李可一下子哭了,赶紧挪开话筒,抓过毛巾捂住了脸。

“我找不到李可了。”琪琪哭着说,“医院说他又转院了,却不知道是哪个医院。我问了十几个医院的病房,就是不知道他在哪里。”

李可赶紧劝她别急,谁也不会把他偷了,肯定是有关部门把他送去更好的医院了。琪琪好像信了他的鬼话,呜咽着半天没说话。“我总觉得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说。李可说不会的,不管治得好还是治不好,他总会回来的,但可能要几个月或者更长。他说着又用毛巾捂着脸。妈的,怎么这么没出息,哭得比琪琪还要过分。琪琪停了哭,擤鼻涕喝水的,她的声音一下子近了很多:“哥哥,你要保重。”

酒好像醒了,李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着,听着电话那边她的声音、她的呼吸。这天使般善良的姑娘,让他又一次泪流满面……

吴右的电话来了,声音疲惫:“安娜下午打你电话你不接,她在机场还对我发了顿火,现在该快到了。”

李可知道吴右意不在此,忙把刚才的经历对他说明。当然,他隐去了孙和尚说的那些可怕的事。“孙和尚不太想去江城和我谈,得想别的办法。”他说。

“他什么态度。”吴右淡淡地说。

“他们发现了裂痕,在劝我和他们合作。”李可觉得必须这么说。

“嗯,也别太当真,也许还是烟幕弹。洪坦毕竟刚来负责禁毒部门,跟孙和尚不可能是什么朋友。”吴右说完,咳嗽了几下,似乎点着了烟。

“干脆在曼谷干掉孙和尚?”说出这话李可有点后悔,吴右应该不会这么莽撞。

“不行,这个时候他就是出车祸死了,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们干的。要干掉他,必须和我们摘干净。”

“我要不要来公司?”

“不要,等我消息吧,可能还会有人找你。”吴右沉吟着说道。

李可喘了口气,但紧张未消。他有巨大的忐忑,李进和孙和尚以及洪坦的事,绝不可能就这样瞒天过海。

“顾桃这几天有点不对劲,精力不够集中,肚子里有事,又不说。你和他聊聊,看是怎么回事。”吴右这话从何说起,李可完全没看出来呀?哦对了,顾桃确实说过想和他聊点事儿,他要是说想聊点事儿,那就一定有麻烦事,不然他不会聊。李可告诉吴右他会尽快约顾桃,他认为顾桃的事不会事关忠诚,可能只是有自己的事儿。

“他的事儿你能处理就处理,处理不了再告诉我。”吴右说完挂了电话。

李可揪着头发,这个角色真不好当,卧底不说,还要做集团内务部的事。吴右让他去处理此事,是把面子给他,听上去合理无害,是管理智慧。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不对劲呢?李可晃了晃脑袋,想从刚才的害怕中摆脱。想得越多越害怕,做起事来就不怕了。他一个一问三不知的替身卧底,不也脚踩西瓜皮滑溜到了今天?

李可忙给安娜去了电话,告诉她下午实在太忙,抱歉没能去送她去机场……

“我就没指望你送,而你连句话也没有,你就把我当空气吧!”安娜话里带火,噎得他没法再编,安娜摔了电话。

大小姐你生气就生气吧,我已经七魂少了六魄,还一大堆狗血事要应付呢。

第二天早上醒来,李可胡乱吃了早餐,将自己收拾干净,打扮利索。眼泡有点肿,这是一夜大酒的祸,以后严禁这样喝酒,量小胆儿肥死得快,影视圈的谚语全行业通用的。他看着西装衬衫武装起来的自己,思考他作为龙久,这两天可以做些什么。对了,可以去和白江叙叙旧,感谢一下。然后和顾桃联系,下午或晚上约一下。他还应该约一下Lisa,仅仅是出于沟通,他隐约觉得她将来可以大用,却不是在床上。

白江在湄南河西岸的写字楼也有办公室。这就是今天的毒品江湖,真正的话语权者都在城市里生活,只有低端走货的才钻在丛林里每天与蚊虫作伴。人们只见过南美的毒贩们端着冲锋枪杀来杀去,哪里见过美国的毒贩们如此?他们都西装革履和参议员喝酒、打高尔夫、走在奥斯卡的红毯之上的。李可选择和白江在一个咖啡馆见面,上门去见显得目的性太强,不要给他不必要的错觉。

久不见白江,这小子和变了个人一样,西装领带一上身,发型一变,眼镜一换,弄得和北京金融街的基金经理似的。他感谢白江帮助小庄的事,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麻烦。白江倒也不客气,说最近资金的回流有些障碍。李可记下了他这个问题,并不敢胡说有解决方案,这个要去问吴右或者卫风华。白江说最近听说你这边遇到了点麻烦,李可微笑说:“不能算麻烦,不然怎么有闲心和你喝咖啡呢。”看他欲言又止,总像有什么话,李可便开始旁敲侧击让他说出来。

“你们又允许胡狼帮在老地盘上走货了。”白江说,“他们在威胁我,窥伺着你们给我的地盘。”

“相信我,这是暂时的。”

“我也这么想,本来不想和您说的,这不是关键……”白江靠近他说,“黑鱼在背后搞鬼,他总是想卡死我。在这之前,越南帮一直和我们保持默契,最近突然全变了。”白江说着挠头,“我听说了教授昨天的事,很久没有人敢对他这样。他不稳,我们都不稳。”

李可听明白了,白江虽然还没有成气候,却已经在担心吴右的权力崩塌,老挝帮的举动和对吴右的攻击是明确的信号。他意识到吓人的问题,一个毒枭的权力垮塌不像一个普通企业那样,大不了破产清算走人,这可是关联着毒品世界的稳定,会引起必然的动荡。原本效忠于你的势力会背叛,窥伺你位置的人会发难,这和古代君王势弱就会招致藩王篡位一样要命。对此吴右必然清楚万分。这些问题拎不清,处理不好,开这个大会就是给自己挖坑,这个坑会连李可一起埋了。白江的话其实很清楚,他的事如果你们做不了主,他就不会再唯李可或吴右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