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路易丝(第2/4页)

“你为什么从不告诉我?”我问,“好好跟我说一说你的生活吧。”

他盯着酒杯。“我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说,“这不关你的事。我不想让这成为你的事。我不想……”他犹豫着,寻找合适的词,“我不想让这一切来玷污你。”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问,“你看,我没指望你能为了我离开她。我知道我对你并不重要——”

“对我并不重要?”他打断我,“你是我拥有的唯一美好。这就是为什么我得如此小心翼翼。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跟你谈论我的婚姻或生活。我不想让任何那样的东西介入我们之间。”

他喝光了酒,长长咽下满满几大口。怎么会有人那样子喝酒而不想吐呢?一杯又一杯,还喝得那么快。他的自我可怜并不吸引人,但我贫乏的内心很喜欢他说我很重要。这让我觉得更坚强了些。

“这会儿先别想我。”我说,“你在家显然过得不开心。那就离开吧。我丈夫就是这么做的,这举动也没杀了我。这让人很受伤,但我已经恢复过来了。生活总要继续的。”现在伊恩和我的替代者即将有孩子了,而我就像一个活在自己生活里的幽灵。我把这个想法留在了心里。“我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你不可能看出问题在哪里。要找到问题,你得要了解我们,真正地了解我们。我甚至都不确信我们还相互了解。”他很愤恨,言辞尖锐,凝视着自己的酒杯。“但有些事情必须得改变一下了。”终于,他说。他的话有点儿含糊不清:“但我需要想明白要怎么做。要如何安全地摆脱她。”

“也许你该和她谈谈。”我说。在这个完全不忠的时刻,我试图尽我所能地忠于阿黛尔。“她是你的妻子。她一定很爱你。”

他大笑起来,起初是带着突如其来的幽默,但后来就听上去很尖酸刻薄:“哦,她爱我。爱算什么呢?”

我想到我那位脆弱的朋友,想到她跑着去接电话、吃药片、做晚餐,我很生气。他怎么能这样对她?对她这么轻视?要是他不爱她,那他应该放她自由,让她去爱别的人,去爱一个值得她爱的珍惜她的人。

“回家吧。”我冷冷地说,“回家跟你妻子把你的破事都解决清楚。我现在接受不了这样。”他没说一句话,但却紧盯着我。他的眼里开始染上醉意。他是开车来的吗?我决定不去在意。这是他的问题。现在,我只想让他离开。“走吧。”我重复道,“别再喝酒了,你糟透了。”我很想哭,为了他,为了阿黛尔,为了我自己。主要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同他争吵。我想要去理解他。

他走的时候,我没有看他。他经过我身边,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我没有回应他。

“我会处理好的。”他在门口说,“用某种方式处理好。我保证。”

我没有抬头看。我什么都没给他。我也许是个坏女人,是个两面派,但是该适可而止了。我想要他,但不是像现在这样。我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真的不能。他和阿黛尔正在把我撕成两半。

在他走后,我又倒了另一杯酒,去给亚当打电话,借此抑制住我那愚蠢的想哭的冲动。他告诉我他们今天去了水上乐园,他和伊恩玩了滑梯。即便是他那冒泡的快乐也没法让我振作起来。我的部分头脑回放着我和大卫的对话。我说着一切正确的话,听我的宝贝小男孩念叨也很愉快,但在他说他要挂电话的时候我还是松了口气。我需要安静,我觉得空虚、疲惫、难过,心里还压着一堆其他东西,我不想追究那是什么。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争吵,也许也是最后一次。我觉得他没有打阿黛尔,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我内心深处不这么想,我不会再这么想。

现在还没到晚上9点钟,我还是拿着酒钻进了羽绒被里。我想暂时忘却这一切。一睡解千愁。也许到了早上,所有事都会从某种程度上变好。我感觉很麻木,但仍有一部分自己在憎恶,憎恶我赶走了他,放弃了一起上床的机会。和我的大卫上床,而不是阿黛尔的。我总是想起他意识到我怀疑他是不是殴打妻子时脸上的那个表情。那种可怕的失望。我也总是想起阿黛尔脸上的瘀青——在那块病态的绿和沉默的蓝里,展现着她所有的恐惧和秘密。不管他有没有打她,他们的婚姻都有些不正常。不过,这一切就没有正常过,而我也许是我们三人中最糟糕的部分。

我觉得陷入了困境。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做了目前唯一能做的事,喝干杯中的酒。我的头脑在酒精的作用下一片嘈杂,然后我闭上了眼睛。亚当很快就会回家了,到时候我可以借助他来逃避一切,躲在安全的空间里,将注意力集中在我的男孩身上——一个我可以不带愧疚和反悔地去爱的人。我睡了过去。

这一次,当黏乎乎的影子卷须伸向我时,我打开了游戏室的门。我没有回到童年时的家,而是来到了我和伊恩最初结婚时住的屋子。当时我们两个还都很幸福。我在花园里,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气不太热,风和日丽,我正在和亚当玩耍。但他已经6岁,我的亚当和现在一样大,不是我们住在那儿时的那个小婴儿。我们在池塘边上,试图去抓蝌蚪,脚丫子上沾着泥巴,湿答答的。我们把网和果酱罐放入浑浊的河,两个人都在大笑。

空气里飘来烤肉的香味。甚至在我有意识地想起大卫之前,我就听到了他在喊:汉堡准备好了。我们转身微笑,亚当跑向他。我正准备跟过去,眼角却瞥见池塘里有东西在闪烁,水面下有个轮廓。它在形成时边缘微微闪光,几乎在黑暗的水下散发出银光。我困惑地皱起眉头。这是我的梦——我主宰着它——但我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在池塘水面上跨出一步,像耶稣一般涉水而过。我几乎大笑起来,在梦里我就是上帝。我在它身边蹲下,把手伸入流水中,激起圈圈涟漪,但下方那发光的轮廓仍留在原地。这是另一扇门,我意识到,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想法,门的边缘光泽更亮了。我想找把手在哪里,但它并没有把手。一扇不是我有意想象出来的没有把手的门。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大卫又叫了我,亚当也在叫我。他们在等着我开饭,我想和他们一起。闪光的门渐渐褪去,然后我身下除了池塘空无一物。

我醒得很早,才刚过5点,酒令我口干舌燥。我对自己很失望。我创造出的梦是如此完美,梦里我们三个组成了幸福的一家,尽管很口渴,我仍然觉得精力充沛,就像阿黛尔告诉过我的那样。自我厌恶使我痛苦万分。我应该在梦里想象出阿黛尔的。我应该对她忠诚。她对我那么坦诚,可大卫却是个靠不住的搞外遇的酒鬼,天知道他还有什么毛病。但我依然疯狂地想得到他,如果我的梦境能作为判断依据的话。我也许没在行为上让他跟我上床,但在头脑中肯定这么干了。而且,在梦里,我让他爱上了我,我也爱着他,我们是一家人,阿黛尔再无踪迹可寻。我抹去了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