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第4/12页)

~ 3 ~

“我儿子被人绑架了,绑匪们不要钱,只要我的命。”

“仇家?”

“不知道,今早刚接到的电话,说太阳落山之前,必须把我自杀的视频发过去。”

“不报警?”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越发觉得古怪,不自觉地也皱起了眉。

“不能的。早上挂了他们的电话,我报警的号码还没拨出去,儿子的惨叫声就被他们发到我的手机上,”讲到这儿,男人的眼睛红了起来,“我不能报警的,而且时间根本来不及。”

“您要知道,就算您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孩子也不一定会被放出来。”

“可是如果我不做,孩子就真的一点儿机会都没了!”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身体不住地向前倾着,吓得渡跳到了窗台上。“孩子才刚十五,生活还没开始,我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别人手中。你懂不懂?”

房间一时静了下去,青冷色的天光,给房间镀上一层冷意。西边的落日,正用尽今日最后一丝力量,将几片薄云烧得通红。那片暖色隐隐约约打在男人身后的墙上,留下一丝暖意。

“您就不想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人?”

“我现在没有时间了,我只想救下我的儿子。”

“那需要我帮您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我来这儿,只是不想在家了结自己。以后孩子回了家,害怕怎么办?”

“那这台摄像机需要我帮您如何处理?”

“我会给你一个地址。到时候,你就把这段录像,按照我留下的地址发过去就行。”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点着头。

坐在我面前的,不仅是一位客人,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位父亲。他对儿子的心意,我是不能干涉,也无法干涉的。

“那开始吧。”我压低了声音,说出这残酷的话。

~ 4 ~

“等一下!”

男人沉默了几秒,突然抬起头望向我:“可不可以,让我先对儿子说上几句话?到时候您再想办法,只刻录这一段,帮我留给他。”

自杀公寓虽然没有这些设备,但想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我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没事,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您别着急。”

男人没有理会我的安慰,只是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方手帕,在眼窝上重重摁了下去。然后,胡乱地将手帕塞进口袋里,理了几下头发后,摁亮了机器上的按钮,朝着镜头挤出了笑脸。

“儿子,再过几天,你就十六岁了。原谅爸爸,不能继续陪着你,但你要好好活下去,照顾好妈妈,成为家里的男子汉。”

说到这儿,男人的眼泪已决了堤;一颗一颗的泪珠,不顾男人的拼命压制,沿着脸颊,砸在他的胸前。

“爸爸能力有限,好多事情做得不够妥当,也不够优秀。希望你可以原谅爸爸。”男人抹了把脸,抿着嘴巴。

“不管未来如何,爸爸希望你做一个有能力取悦自己,用心爱自己的人。”

摄像机上面的小红灯不停闪烁着,引得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双手捧着脸,泣不成声。

几分钟后,他抬起一只挂着泪水的手,冲我摆了摆。我会意,将手中的登记簿再一次推了过去。

“那咱们,现在开始吧。”男人依旧低着头,两手在脸上使劲儿搓了几把。

“请您按照提示,填写登记簿,这是笔。”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六七个人蜂拥而至。

男人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 5 ~

为首的一个男人,头戴棒球帽,肤色黝黑,胡子拉碴。凑近我的时候,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

不过他并未与我搭话,只是小心地捧起桌上的摄像机。在上面鼓捣了几下后,房间里响起了男人刚才声泪俱下的一段独白。

“太棒了,这效果太好了。”男人冲着身后一个穿着墨绿色马甲的青年男人说着。青年男人歪着脑袋,不住地点着头。

“罗老师,你真是功臣,咱的大功臣!”

头戴棒球帽的男人,一手握着摄像机,一手搭在还红着眼睛的男人肩上,重重拍了几下。而他口中的这位罗老师,明显和我一样,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爸!”一声清脆的叫声,在门外响起。

“儿子!”男人应声而起,寻着声音向门外望去。一个瘦高的男孩,挤过几个人后,紧紧地拥住了他。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男人一边晃着儿子的肩膀,一边上下打量儿子,寻找着他身上是否有什么伤口。

“老罗,你表演得太好了。”

跟在男孩身后的一个胖女人,眼里含着泪,一手揽住男人,一手揽住男孩。

“老婆?”男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屋里的一切。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后,像是找到了唯一的同胞。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男人冲我喊着。

“老罗,你冷静些。这还不是为了工作嘛。”女人朝我笑了笑,两手将老罗的脸掰了过去。

“你那新戏,导演不是说,和儿子生离死别那段戏,你演得总是不够感人肺腑吗?”老罗盯着女人,木讷地点着头。“所以,我和导演才商量,设计出这么一出苦肉计,逼你本色出演一把。”

说完,女人欠起脚跟,在男人脸上狠狠嘬了一下。

站在一旁,头戴棒球帽的那个男人,想来便是女人口中的导演。他又重重地在老罗背上拍了一巴掌:“罗老师,这下我们也不用换人了。您呢,继续演好接下来的戏份儿。回去以后,我就把这一段镜头,稍做处理,放在咱的新戏里。您这次就等着提名最佳男配吧。”

说完,男人将手中的摄像机交给一旁的青年男人,说:“刚路过的那片山桃,景色真不错,应该让老罗在那儿录这段。可惜,可惜了。”

青年男人凑在导演耳边不知低声说了什么,导演瞥了老罗几眼,一把拉起他的手:“罗老师,别介意啊,咱都是为了艺术献身。想演这个角色的人多了去了,我这也不是为了帮您吗?你调整下情绪,咱明天剧组见。”

导演堆着一脸假笑,使劲儿晃了老罗几下后,出了门。房间里的人也都跟在导演身后,渐次离开。

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会走到老罗面前,或是拥抱,或是握手,嘴里不住说着:“罗老师,见谅。”“老罗,辛苦你了。”

老罗却依旧像个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里,眼神呆滞。

身旁的胖女人替他挡下谢意后,推搡了老罗一把:“获奖后,可得给我买包了。要不是我和儿子,你这次又得被换下。”

说完,女人揽过儿子:“让你爸在这儿缓缓神,咱娘俩去车上等他。顺便妈还得把刚才这段录像,发给其他几个导演看看,争取再替他接个新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