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 月(第5/6页)

“再过一个月科尔多瓦就开春了。我们必须在这个季节拿下德拉巴尔卡家的矿,明年就太晚了。我已经预订了去巴拿马的货轮,船长已经买通了,同意把我跟武器一起送到大西洋沿岸的圣玛丽亚。”老爹站了起来,一手抓起米奇,那股劲头把他的衬衫都撕裂了。他一脸怒容。“整整五天后就要开船,”他那声音吓得米奇快丢了魂,“现在就滚,去给我买枪!”

哈斯特德——就是奥古斯塔·皮拉斯特那个一脸奴才相的仆役长——把米奇的湿外套接过来,挂在厅里靠近炉火的地方。米奇没有表示谢意。两个人都不喜欢对方。哈斯特德嫉妒任何讨奥古斯塔喜欢的人,而米奇鄙视他的巴结奉承。还有,米奇总是弄不清他的眼睛在往哪儿看,这让他心里很不踏实。

米奇走进客厅,看见奥古斯塔一个人待在那儿。她见他来了很高兴,两手握住他的手,说:“你的手太凉了。”

“我一路穿过公园走着来的。”

“傻孩子,你怎么不叫辆马车啊。”米奇租不起马车,但奥古斯塔并不清楚。她紧握着他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口,脸上带着笑。这动作好像一种性的暗示,但她却显得毫无邪念,不过是暖和一下他冰冷的手而已。

他们两个单独待在一起时她总爱做这种事,米奇通常也很愿意。她会握他的手,摸他的大腿,他也抚摸她的胳膊或肩膀,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两个人压低声音说话,就像一对恋人一样,但从不承认他们是在调情。这样很让他兴奋,她也一样。不过今天他心情实在糟糕,没心跟她玩这种游戏。“老塞思怎么样了?”他问,希望听到他突然旧病又复发了。

她看出他心绪不佳,便顺从地放开他的手,尽管脸上有些失望。“来火边坐坐,”她坐在沙发上,拍了拍她旁边的座位,“塞思好多了。”

米奇的心往下一沉。

她接着说:“他也许还能活好几年呢。”她不无怨怼地说。她一心想让自己的丈夫快点儿接下银行的管理大权,“你知道,他现在就住在这儿。喝完茶,你可以去看望一下他。”

“他很快就退休了,是吗?”米奇问。

“现在还看不出来,真是遗憾。今天早上他还下令禁止发行另一期俄罗斯铁路股票。”她拍了拍他的膝盖,“耐心等着吧,你老爹最终会买到他的步枪的。”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米奇忧心忡忡地说,“他下周就要离开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紧张呢。”她说,“可怜的孩子,我真希望我能给你帮点儿忙。”

“你不了解我父亲,”米奇无法控制自己的绝望,“他跟你见面的时候假装文明,但实际上他是个野蛮人,如果我办不成这事让他失望,天知道他要怎么惩罚我。”

大厅那边传来说话的声音。“趁着别人还没进来,我得跟你说件事,”奥古斯塔匆忙说,“我最后还是见到了大卫·米德尔顿先生。”

米奇点了点头。“他说什么了?”

“这个人很有礼貌,但很坦率,他说他不相信有关他弟弟死的那些说法,请求我帮他联系上休·皮拉斯特,或者托尼奥·席尔瓦。我跟他说他们都出国了,他这么做是在浪费时间。”

“希望我们能像解决这件事一样,巧妙解决老塞思的问题。”米奇说。这时,门开了。

爱德华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他的妹妹克莱曼婷。克莱曼婷长得很像奥古斯塔,但不像她那么强势,也不具备母亲的性感魅力。奥古斯塔给几个人倒茶。米奇跟爱德华开始闲扯他们晚上的外出计划。九月份没有聚会或者舞会,因为贵族们都已经离开伦敦度假,圣诞节后才会回来,只有政客和他们的家眷待在城里。不过,中产阶级的娱乐活动也不少,爱德华手头就有几张戏票。米奇装作一副很期待的样子,但他一心想着老爹的事。

哈斯特德端来一盘新烤的奶油松饼。爱德华吃了几个,但米奇吃不下。其他几个家庭成员进了门——约瑟夫的弟弟小威廉,约瑟夫的丑妹妹玛德琳和她的丈夫哈特索恩少校,他额头带着一块伤疤。他们几个开始议论金融危机的事,不过米奇看出他们都不怎么担心,因为老塞思已经预感到了危机,让皮拉斯特银行及时规避了风险。高风险的证券已经贬值——埃及、秘鲁和土耳其债券已经垮了,但英国政府债券和英国铁路股票只是稍有下跌。

他们一个个去楼上拜见塞思,又依次回到会客厅,嘴里说着他如何如何了不起。米奇等到了最后。五点半的时候他终于上去了。

塞思住的是休原来的房间。一位护士坐在外面,让门半开着,以便听得见里面招呼。米奇走进屋子,关上了门。

塞思正坐在床上,读着一期《经济学人》。米奇说:“下午好,皮拉斯特先生,感觉怎么样?”

老人把杂志放在一边,明显有些不情愿:“我感觉很好,谢谢你,你的父亲怎么样?”

“他待不住了,急着要回家。”米奇看着白床单上这个虚弱的老人。他脸上的皮肤有些透明,皮拉斯特家族那个弯刀状的鼻子显得更加尖利,但他的两眼很有生气,闪耀着智慧。看上去他还能再活十年,继续掌管银行的一切运作。

米奇好像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是谁挡着我们的道儿?”

眼前是个软弱和无助的老人,此外屋里只有米奇一个人,还有个护士坐在门外。

米奇意识到自己必须杀掉塞思。

他父亲的声音说:“现在就动手。”

他可以用枕头把老头憋死,这样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谁都会认为他是自然死亡。

米奇心里感到一阵恶心,浑身不自在。

“你怎么了?”塞思说,“看起来你比我病得还重。”

“你这样舒服吗,先生?”米奇说,“我来给你调整一下枕头。”

“请别麻烦了,枕头很舒服。”塞思说,但米奇走到了他的背后,把一个大羽毛枕头拉出来。

米奇看着老人,犹豫了。

塞思的眼睛里闪现了一丝恐惧,他张开嘴,想要喊叫。

不等他发出任何声音,米奇就捂住了他的脸,用枕头向下用力按住他的头。

糟糕的是塞思的两只胳膊放在床单外面,这时他的双手使出惊人的力量抓住米奇的手臂。米奇惊恐地盯着那对苍老的爪子钳住了他的外衣袖子,但他全力坚持着。塞思死命抓住米奇的胳膊,但年轻人的力量更大。

塞思丧失了气力,两腿乱踢,身子扭动着。他无法从米奇的手里挣脱出来,可这时休的这张旧床吱吱嘎嘎响了起来,米奇害怕那护士听见动静会进来询问。眼下唯一能让老家伙停住不动的办法就是趴在他身上。米奇两手按着他脸上的枕头,爬到床上躺在扭动的身体上。这种奇怪的姿势让他觉得像在同一个不情愿的女人做爱,米奇脑子里冒出这疯狂的念头,好不容易才把涌到嘴边的歇斯底里的狂笑压制下去。塞思继续挣扎着,但他被米奇的重量死死压住,床不再吱吱响。米奇狠狠地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