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猢 狲(第2/3页)

“哦,大姨,以后再说吧!”孙雪婷摆摆手,快步向家里走去,家里的门一如往常般没有锁,轻轻一推就打开了,而在身后,大姨仍然执着地跟着,一直到孙雪婷警告般地将门关上,对方才意犹未尽地转身离开。

“爸,我回来了!”房间里阴暗肮脏,一阵阵滴水的声音衬托着房间的宁静,多年未刷的墙壁上布满了不同时间的痕迹,孙雪婷甚至能看到自己在小学时画上去的数字和图画。

在里屋客厅上,摆了十几年的沙发上铺着黑褐色的白色床单,胡须凌乱的父亲正盖着不知道是被子还是衣服的一块破布呼呼酣睡着。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几只空酒桶,即便不看,孙雪婷也知道这是门口那种几块钱一斤的劣质白酒。

随手扔掉摆着的酒桶,看了看餐盘里放着的不知道是猪身上什么部位的熟肉,孙雪婷开始收拾起房间。凌乱的东西被叠好放进柜子,地面上已经几个月没收拾的垃圾被扫在一起装进垃圾袋,坏掉的灯泡被换了一个新的,肮脏的衣服被扔进门口虽然破旧但仍然能用的大洗衣机中。可就在她准备将几只酒桶扔掉的时候,一声混沌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那个别扔,还有点儿!”喊声中,父亲挣扎着坐了起来,一把夺过孙雪婷手里的酒桶,拧开瓶盖,仰起头将所剩不多的酒液倒进嘴里之后,才留恋地将桶递给孙雪婷。

“你那死妈没跟着一起回来啊?”父亲看着孙雪婷忙碌的身影,愤愤地地询问道。

妈妈已经去世一年多了,但孙雪婷并没有打算提起,她甚至连回答的意思都没有,而是不断忙碌着,尽量将肮脏的家变得干净起来。

“你们都翅膀硬了,是吧?看不起我了。行啊,工人不行了,现在就兴一张嘴,靠骗。行啊,厂子都让你们这帮耍嘴的骗破产了。告诉你们,别以为没有人治得了你们,人在做,天在看……”父亲喷着酒气絮絮叨叨地说着,而在一边,孙雪婷默默地听着。

“这是一点儿钱,给你留下,省着点儿花,水费、电费不用你操心,我都交够了。少喝点儿酒,尤其是门口卖的那种。”将最后一点儿活干完,孙雪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打开自己的包,点了点手里的现金,犹豫了一下之后,将所有现金一股脑儿拿了出来递给父亲。

一直絮叨的父亲拿着钱忽然不说话了!

“我可能要出差,有一段日子不能回来了。你照顾好自己,有病去看,国家有政策,你们都上了医保,看病花不了多少钱的。”本想多说点儿,可孙雪婷发现,所有的话都堵在心里,想说的事情却无从查找。在顿了顿之后,她默默地收拾好东西,转身向门外走去。

“丫儿,天冷了记得多穿点儿衣服,在外面别受骗咯。”走到门口,父亲苍老的声音从背后送了出来。

门口的大姨迎着出来的孙雪婷走了过来,一直伴着她走到车旁,嘴里的溢美之词更是不歇气地喷涌出来,一直到孙雪婷关上车门,启动车子,对方才意犹未尽地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上,用羡慕、妒忌、期盼和怨恨的眼神将她送走。

拧开雨刮器,擦掉孩子们留在车窗上的痕迹,让空调用力吹干有点儿湿润的眼眶,孙雪婷忽然觉得,离开这里,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公司从非法集资开始到现在,所募集的资金已经到了一个天文数字的程度,但因为要偿付大量的利息,所以公司账面上的资金长期只保持在两个亿的水平。但是公司根本没有任何创造财富的能力,所以现金流只能依靠不断有人投入资金,才能偿付给前面的投资者,可最近一段时间,资金的投入量大幅下降,公司的现金流出现了断裂的危险。

按照孙雪婷的想法,如果可以出售掉公司手里那块高新产业园的土地,或许应该可以暂时应付资金问题,但钱子寅敏锐地察觉到,资金募集量的下降是源于鲁北市已经成为一只被他榨干的橙子,已经很难继续扩大募集量。这也意味着,即便应付了眼前的难关,后续投入的资金也因为无法提升的缘故而不可能应付越来越多的利息债务,公司资金链的破裂只是个时间问题。

说实话,当钱子寅提出逃跑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要背井离乡,背负着一个罪犯的名义在异国他乡生活。可是,孙雪婷却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习惯了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保持自己的优雅,习惯了每天如流水一般的花钱消费,当然她更恐惧的是回到曾经的生活中,回到那个幽暗、潮湿、破败的房子里,与酗酒成性的父亲一起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但是携款逃跑显然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在她与钱子寅的筹划下,虽然公司的资金很快被抽调一空,但如何转出国外却是个难题。

钱肯定不能存在银行卡里,一旦被公安局掌握,这笔钱必然会被封存,不但如此,国外也需要对资金的来源做出说明。所以,如何洗白这笔钱是两人目前面临的大问题。一想到这个问题,孙雪婷也有点儿六神无主,既然走到这一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钱子寅,相信他有能力搞定这一切,而她自己,只能做好他给她分派的任务。

房间里,钱子寅一直注视着孙雪婷的车子离开,才坐回到床上。其实他刚刚一直在装睡,从孙雪婷起身到离开,他都知道。看着那个自己熟悉无比的曼妙身影迅速远去,钱子寅心里忽然有一种想要将对方拽回来温存一下的举动,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目前最重要的是搞定那笔钱,什么时候那笔钱变成了国外账户上实实在在的数字,什么时候他才能安心地做自己的事情。想到这里,钱子寅拿起电话,再次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当听到钱子寅的声音时,对方立刻精神了很多。

“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好?”钱子寅劈头盖脸地问道,“别给脸不要脸,催你好多次了,就是拖着不办,什么意思?告诉你,别把我惹烦了,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电话那头,谦卑的道歉声连连响起,一直到钱子寅骂累了,对方才保证,一定会在短时间内搞定。虽然知道对方可能还是在敷衍自己,但钱子寅仍然选择暂时放过对方。他很清楚,过度逼迫对方,只能把事情越办越糟。

接连的烦心事让钱子寅的情绪有点儿烦躁,在穿好衣服之后,他检查了一下钱包里的现金,除了让孙雪婷带走的五万块之外,他手里只剩下不到四万块的现金。小周给的十万块,转眼间就剩下一半不到。

坐在床上,钱子寅再次理顺了一下头绪,首先要搞定宣传晚会的事情,只要投资者相信自己,那么公安局就无从下手;其次,将固定资产抵押贷款的事情也要一并搞定。目前能筹集多少钱就要筹集多少钱。钱越多,渡过难关的可能性就越大。钱子寅现在已经不考虑后果会怎样,他把所有的宝都压在剩下的三个月,只要他能成功把钱转出去,那么就是完胜,如果不能,那么就是完败。这就好比赌博,在开骰盅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想到这里,钱子寅迅速跳下床,穿上衣服,而后快步离开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