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的手稿(第2/3页)

我和瑞典老伯都以为,我们活下来的机会渺茫,但是或许就是因为这令我们的身心备受摧残的风暴,没想到,我们非但没有立刻葬身大海,反而在这艘笨重却一直漂浮着的废船上多活了五天。这五天中,暴风雨并没有停的意思,可是或许就是为了折磨我们,船也始终在海上漂行着,并且在强风的吹动下,我们的“航速”竟然还不慢。幸好船上可以吃的东西还留有不少,只是这些东西虽能让我们活命,可说到底只不过是硬撑。

废船在前四天是一直向东南偏南的方向漂行的,据我猜测,我想我们应该是顺着纽西兰海岸“航行”的,但是第五天,风向却变了,渐渐地我们都感受到了冷。我一直在想,可能是因为太阳不够强烈的原因,所以才这么冷。因为一直以来太阳光都是很强烈的,直到暴风雨出现之后,太阳光才越来越弱,而现在基本上没有了。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天气的原因,因为在大约中午的时候,我们发现天空中本来就几乎微弱的太阳出现了我们从没见过的变化:阴晦无光,几乎就像被风吹跑了而沉入大海中一样。我们渐渐发现,好像是一股神奇力量一下子将太阳中心点的光芒给完全熄灭了,就像被吹灭的蜡烛那样地熄灭。太阳变成了泛着幽暗银光的东西,一下子沉入了大海。

我们的航行应该进入到第六天了。可是从我的角度来说,这一天一直没有来到。至于对和我幸运生还的那位瑞典老伯来说,他一直就认定第五天的黑夜还没有结束……当太阳沉没之后,我们的黑夜就一直没有结束,黑暗如同一件黑色的寿衣一样一直把我们紧紧包围着,船身二十步之外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虽然我们能够看到远处的海上不时闪现一些热带地区并不少见的磷火,可是这对于深沉的夜幕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在耳边似乎仍然能够听到暴风雨的咆哮,可是,我们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曾经的滔天巨浪。这么说吧,似乎我们被困在了恐怖沉郁、闷热乌黑的海上荒漠中。正因为如此,对于不少东西都迷信的瑞典老伯已经被恐惧主宰了,我却没有像他那样感到害怕,有时候,实在无聊的我甚至欣赏起了这种从未见过的奇景。

在这种黑暗中,我们实在不知道经历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在何方,感觉上我们是一直在向南航行,或许还能到没有人迹的南极进行一番探险?有一点是我们在航行中所没有想到的,那便是,在航行途中,我们没有遇到任何给我们造成大麻烦的挡路或阻碍我们前行的冰雹之类的东西。其中,暴风雨再次复活了,大有不把我们吞噬就决不罢休的架势。当时的我们实在没有什么能够应对的办法,所以心中只有一个概念,那便是苟活下去,能多活一分钟就算一分钟。

我想我一生中也没有见过那么猛烈的海浪,我们能从这样的海浪中得到幸存简直就是奇迹。瑞典老伯的解释是,因为我们的船本来就没有载那么多货物,这艘船原本便非常坚固和结实;相对于老伯的这个解释,我完全没有乐观,我以为之所以我们没有被海浪吞掉,是因为我们这艘破船的“航速”越来越快。

但是,永远沉浸在黑色的汪洋中,就算能够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我们始终无法从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逃脱,这让我越来越觉得希望渺茫。我非常绝望地想:或许很快我们就得面对死亡了,或许它就发生在接下来的一小时之内。此时,用什么语言才能描绘我们的状态:煎熬!

忽然,我们感觉被卷到了海流的漩涡深处,瑞典老伯此时一声尖叫,他的叫声听上去非常阴森恐怖,这几乎是唯一能够打破困扰我们黑暗的方法。老伯用非常大的声音在我耳边大喊:“我的天啊,你快看!”此时,我才猛然发现一道非常浓郁的红光,从漩涡的水壁中透射过来,忽明忽暗地正照在船的甲板上。我沿着这道红光往里看去,想找到红光的源头在哪里,可是当我看到眼前的景致时,顿时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

原来,在我们的不远处,确切地说是在我们的上方——因为身处漩涡中,所以船已经被漩涡的激流带到了水壁之上,所以船看上去都是斜贴在水壁上的——一艘大约四千吨重的大型巨舰,此时正在我们头顶上盘桓,红光正是这艘巨舰上发出来的。让我们觉得震惊的地方在于此时的巨舰还在与狂暴的飓风进行着对抗,可是飓风很快就将巨舰推到了漩涡入口,它被恐怖的漩涡慢慢抛起,接着又被海浪扔到下面,几个回合之后,巨舰便掉进了漩涡之中。

当我们见证着如此庞大的一艘巨舰沉入漩涡的时候,不知因为什么,当时的我竟然变得十分沉着,我在瞬间做好了准备,让自己的身体使劲向船尾方向收缩,然后毫不畏惧地静等着我们的破船被大海吞噬,把我们倾覆。可是因为巨舰下坠产生了极强的冲击力,这让我们的小船变得相对静止了,本来我就要落入海中了,可此时却被过来的冲击力扔得老高,一下子就把我扔出了船外,我不能就这样死掉,于是闭上眼睛随手乱抓着,竟然抓在了那艘巨舰的索具上。

此时的巨舰,唯一想做的就是从这个漩涡中逃出来,所有的船员都在积极奋战,在不停地起伏摆荡中准备转向,而正是因为这种混乱,我也完全被他们忽视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我稳定了一下情绪,趁人不备走到了巨舰的主舱口,当时便打定了主意:就算不能逃生,那就和这艘巨舰一起被大海埋葬吧!于是我打开这扇本来就半开着的舱门进去,因为我发现这里正好可以藏身。你或许会问,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还想着藏起来?实话告诉你,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想,或许是因为我当时觉得船上的船员都让我畏惧的原因吧!

当我刚刚把自己的藏身之处布置好后,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事不宜迟,我得赶紧藏起来。这时,我看见一个摇摇晃晃、步伐虚弱的身影从我面前走了过去。我无法看到他的脸,但基本上能够看清楚他的身形,显然这是一个年老体衰的人。他用自己低沉沙哑的声音自言自语着,但是我根本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之间他又来到堆放了不少特别仪器和航海图的一个角落,他略微看了一下之后,便急切地离开了。看得出这是一个脾气暴躁,却带着几分威严的人。从他离开的声音判断,他是去了甲板,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我非常清楚,现在能够救我的根本不是那些我曾经骄傲不已的什么学问、“怀疑论”,现在我的生命全部由这艘巨舰上的怪船员掌握着。当然每当想到自己的以往,我的内心便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可是现在容不得我反思自己的过去。我还是接着说说我的故事吧!这确实是一帮怪船员。因为我觉得他们中的每个人似乎都有一个自己的精神冥想世界。当然这是因为我在巨舰上待了若干时间观察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