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3页)

她没叫出声来,王传恭却目眦尽裂,生怕这于己有救命之恩的师弟被撞个身骨断裂,要知这外来的千斤之力,若非内力深厚,要硬抗便如找死一般,当即大叫道:“师弟快躲开!”

方天至如若未闻,待那水缸迎头压来之际,不慌不忙横踏一步,右手于袍袖翻飞之间,不动声色的一掌按在那大缸的缸壁上。

他那一掌无声无息,仿佛林间稚童轻轻拍了下树干般。那缸既没有将他撞的骨骼断碎,亦没有被他拍得四分五裂,而只在他掌上微微一滞。这只是飞花落叶般的一瞬,下一刻,方天至撤下这掌,两手将大缸一扶,轻飘飘的放落在地上。

须知举鼎容易,放鼎难,要将这大缸如一只茶碗般放在地上,手头上的力气又何止千斤!他这一放刚定,原本在院墙下站着的挎刀汉子已离他一步之遥。这人在大缸飞出之际,已经朝方天至奔来,原意有二。若这和尚被打的骨碎筋折,他便上来补上一刀,若他将缸用拳打碎,那水花碎石翻飞间,他迎面突来一刀,取其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时,也可重伤于他,不怕他再翻出浪花来。

谁料这贼和尚竟不声不响的将缸放下来了!但他精研刀法,一刀气势已足,不可停下,便顺势斩来。他这一刀方出,却听身后的师兄惊疑不定的道:“般若掌?!”

而一旁旁观的王传恭更是震惊而无以复加,重复他的话道:“甚么?甚么般若掌?是少林七十二绝技的般若掌么?”他话在口中,眼却望着那口大缸。只见缸及地面,周围几米的青砖纷纷一陷,竟生出裂纹。而那缸中的清水一滴未洒,却宛如滚水般沸腾不止。他那缸前的白衣师弟望见来的一刀,右臂向水中高落一击,激起三尺飞浪。

那清水飞浪犹如一道帘幕般隔在了方天至和迎面一刀之前。水珠万点飞溅,映照在方天至的黑眸之中,他宛如过去十几年在罗汉堂后练功一般,两臂直出,朝前推出了金刚掌第八式,“神气东来”。日光隔水照耀在他的掌指上,只见掌未及水幕,那水便粉身碎骨般炸裂开来,朝那持刀的青衣汉子飞去。

那汉子只觉迎面真气鼓荡,犹如排山倒海,胸中脏腑一痛,烦闷欲呕。崩溅而来的水滴流光溢彩,朝他兜头罩来,他眼中忽而剧烈一痛,涌出的也不知是水是血,他又恐又惊,大叫一声:“师兄救我!”

此时那一刀已在方天至胸前,他白玉般的手指不慌不忙,犹如拈花摘叶般,向上轻轻一捏,精钢刀刃当即断作两截。那盲眼汉子天昏地暗之间,还不知晓,不顾周身被水珠打的生疼,回刀归身,不敢攻击,而是将刀舞将起来,严守门户。

自抛缸到刀断,其间不过两三招,眨眼呼吸之瞬。众人为这白衣僧人如此神功所摄,竟一齐在这院中站了这片刻,无人动手。此时见那盲眼汉子一套刀法使出来,烈烈生风,威锐逼人,几十招下来身周竟有一道闪闪刀幕,显然并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孬货,称得上是用刀的一流高手。再想到他竟毫无还手之力的被人打到眼瞎,连舞的是断刀也不知,不由觉得惊心动魄,众人还自发呆,只见方天至踏过水缸,也不理那瞎眼的汉子,朝院墙旁的青衣人飞身而去,二话不说,天降一掌扑落在他头上。那汉子不敢不接,又不敢接,他虽然正靠在两丈高的院墙边上,但轻功稀松,哪里敢当着这杀贼的面跳出去,硬着头皮大喝一声,使出看家的一套掌法,举起双手与方天至对了一掌。

众人只听喀拉两声,那大汉惨叫一声,两条手臂异形怪状的一扭曲,血登时染了一袖子。方天至对了这掌,人如一羽鸿毛般朝地面飘落,未及落地,左手朝那汉子后颈衣领一拎,将他整个人抛到院中,那舞刀的汉子不知,感到异风来袭,登时提刀迎击,刷刷两下,将那晕过去的大汉砍死了。

此时再看,那倒毙的大汉两肘衣裳破损,刺出两截新鲜白骨来。而他脑袋上的斗笠翻落,竟露出一个光头。

盲眼的青衣人分明知道自己砍中了人,此时见自己竟然真将人砍死了,不由讶异,片刻后反应过来,大叫道:“师兄!师哥!师哥是你吗!”说着两眼留下一条血泪来,茫然四顾,刀也不舞了。

方天至瞧他模样,脑中忽而有些清醒了,不由微微一愣,那阵杀意也转瞬消散无踪。这会儿功夫,周围众人也反应过来,再复砍杀混战起来。

方天至仍怔怔站着,望着那瞎眼的青衣人。几百年来,他也没曾想过杀人这回事了,这一刹那间,过往杀人如麻,遍掀血雨的自己又划过脑海,方天至忽然极为心窒,不由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向他的佛祖惴惴不安的轻声道:“阿弥陀佛。”

他又睁开眼,眼见面前厮杀,忽而手足无措,竟不知该如何动作。正当时,面前宅子里闪出几名女郎,提剑杀入院中。这些青衣人虽是江湖好手,但在峨眉派弟子眼中,却也不值一提,三下五除二,纷纷被剑刺翻。镖局众人见又来了帮手,不由精神一振,专心收拾身旁反叛的镖师。

方天至定定神,瞧出这几个女郎是方才在城门口遇见的。他不由将目光追到那个眉间点了朱砂的少女身上,只见她一身淡紫衣裙,外罩雪纱,身影极是窈窕,行动间如飞花细雪,曼妙非常。观她使剑,亦可见路数精妙,显然尽得名家真传。她与师姐妹不同,虽几剑挑翻一个人,但却不伤要害,只使那些青衣贼人倒地不起。

不过一会儿工夫,院子里的青衣人和作乱的镖师都被制住。那雪青衣衫的少女收剑回鞘,不由自主的回身朝方天至一望,灿烂日光下,只见她眉间一点炽艳,雪面若澄花。她瞧方天至也正看她,又飞快转过头去,与师姐妹汇合。

其时王传恭终于腾出手来,浑身是血的走到方天至跟前,双目泛红,张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只长叹一声,握住方天至两条手臂。

方天至回过神来,道:“都怪贫僧,太过大意。如今对不起王师兄。”

王传恭大声道:“师弟,你是我金环镖局上上下下的救命恩人,休要再说此话了!如今遭此劫难,是我姓王的十几年来瞎了狗眼,识人不明,如今自食恶果,也是活该!”他说着,面上颇有凄色,“唉,我身前三个弟子,无不悉心相待,谁料两个都反了我,还要害我性命。”

方天至道了一声佛号:“师兄保重,先去将伤裹了罢。”

王传恭深吸口气,回过神来,往庭中俏立的几名峨眉派女郎那深深拜下:“鄙人王传恭,多谢几位女侠拔剑相助之德,敢问女侠可是峨眉派高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