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炮(第4/4页)



"下这么大的雪,明年会有个好收成。"父亲说。

"你的脑筋该换了,"母亲冷冷地说,"现在的庄户人不是从前了。从前的庄户人从土里刨食吃,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锅里有馍,碗里有肉;风不调雨不顺,庄稼歉收,锅里汤,碗里糠。现在,但凡不呆不傻的,没人再去地里受罪。汗珠子浇透十亩地,赶不上贩卖一小拖猪皮……其实你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我还对你说这些干什么。"

"都不种地也不是个事……"父亲低沉地嘟哝着,"农民嘛,种地才是本分……"

"真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母亲嘲弄地说,"早些年你在家时,也没有下过几天地啊,这次回来,要改邪归正当农民了?"

"除了种地,我不知道还能干点什么……"父亲尴尬地说,"估牛,显然是不需要了,要不,我就跟着你们收破烂吧……"

"不能让你收破烂,"母亲说,"你不是干这种事的材料。干这种事要没脸没皮,半偷半抢。"

"我出去折腾了这一番,还有什么脸皮?你们能干的我也能干。"

"我不是那号糊涂女人,"母亲说,"你也回来了,房子也有了,我和小通也不收了。不过你要走我也不拦你,留住了人也留不住心,留不住心就不如不留……"

"我的心里话上午就当着孩子们的面对你说了,"父亲说,"我混惨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用狗皮蒙着头回来找你,你收留我,我感激不尽,到底是发小的夫妻,打断骨头连着筋……"

"真是出息了啊,"母亲说,"几年不见,磨练出来这样一张甜嘴……"

"玉珍,"父亲的声音更加低沉了,"我欠了你的,往后就给你当牛当马吧……"

"还不知道谁是牛马呢,"母亲说,"没准哪天又跟着个野驴野马跑了……"

"你不要往我最痛的地方戳嘛!"父亲说。

"你也知道痛?"母亲愤愤地说,"我在你的心里,连她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母亲抽泣起来,喉咙呼噜呼噜地响,"有多少次,我把绳子都搭到梁头上了,不是有个小通牵挂着,有十个杨玉珍也死光了……"

"知道,我知道……"父亲艰涩地说,"我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可能是父亲的手伸到了母亲身上,我听到母亲压低了嗓门说:

"你别动我……"

但父亲的手肯定没有拿开,要不母亲就不会说:

"你去摸她吗,摸我这样一个半老婆子干什么……"

浓烈的肉香从门缝里像潮水一样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