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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牧师的住址已经迁移了,请你对于什么人都不要写信去。

这封信怕很难读罢?请你恕我。

哥哥,你前回的信,觉得写得很出乎意外呢。我几时说过你是无慈悲的人,说过你是残酷的人呢?我自己觉得连想也没有这样想过呢。你为什么那样多疑呢?请你恕我罢,或者是在那古的时候我写给C牧师的信上写过那样的话,但是那样的事情你要永久怀在心里吗,我也并不是认真在那里想的,不过我的心中你也请为设想呢。我是女子,是一个可怜的女子,是一个无力的女子,什么事情都是正直的,单纯的,对于世相是全不知道的女子,什么事情都不怀疑,都认真地相信着,都认真地实践着。就是爱人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但是假如自己的真实的爱忽然被不真实的态度欺负了的时候,我一理会了,我是再没有比这更生气的。我在朋友之间时常招这样的失败,我是对于无论什么事情再没有比不认真的心肠更生厌恨的呢。哥哥,假如有一个可怜的女性倾献她的全身心去爱一位男子,而她才被这位男子……啊,哥哥,我以下写不出来。爱人愈见爱的时候,嫉妒心是愈见深的,我把你写得那样坏的时候的心境大约正是这样的时候罢?哥哥,我那时对于你怀着一种燃烧着的热爱,同时又怀着强烈的强烈的嫉妒与憎恨之心。这样的矛盾的心境,这样的连我自己也不知觉的一种复杂的念头,使我写出了那样的一封信。已经到了现在,请你不要再把那样的事情提起,请容恕我,请你忘记了罢!好,不再写了,想写的还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但是留在下次罢。前一礼拜太忙了,什么也不能写,我谈了白话呢,今天已经是礼拜日了,信还没有寄出。请你请你请你千万不要罣虑,认真地用功。神是会容恕一切的,神会鉴取我们燃烧着一样的诚意的,哥哥,但是我无论怎么作想总觉得寂寞,寂寞,我望来年的夏天早点来早点来早点来呢!

献给我可恋的可恋的哥哥。

24日正午

哥哥,你千切不要寄钱来,我是不要的,请你千切不要为我担心;不消说我是没有钱的人,但是我也没有用钱的地方,就算有也没有使你负责的理由,那是太为利己的,残酷的了。那样的事情我不能做。请你请你千切不要替我担心。假如能够借到时,你在给C君送医药时当去了的毛毯,请你把它赎取出来罢,我特别地请求你。现在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以后是定然定然有用处的,请你务必把它赎取出来,那样的毛毯在我是最喜欢的。

第十一信 九月二十六日

我所恋慕的恋慕的哥哥:

昨天接到你的信真是欢喜,昨夜从递信省把倦了的身子驼回来,哥哥的信是已经到了。每回都是这样亲切的,我真真谢你。每天每天我都在思念你,我不知道你的现状是怎么样,我怕你定然没有用功,我真是担心得什么似的。我把你的信在薄暗的室中的一隅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次,你只是形式的在上学校,一点也没有用功,这是显而易见的。我真真是悲哀哟。我愿你,我愿你把什么都忘记了去,一心一意地读书罢,什么事情都是我的思虑不周到使你成了这个样子,我真是对不住你。我请你宽恕我罢。在这个时候我前一封杂乱无章的信也定然寄到了,太乱杂得不成名器了,你宽恕我罢。我近来身子有点不好,加以又受了两次注射(预防霍乱的),身子真不方便。我看不论有怎样辛苦的事情再没有比我们这样的劳动者再悲惨的罢?哥哥,我一点也没有气你,你的为人我是什么都知道的,所不十分知道的只是你的过去。哥哥的长处和短处,我恐怕比哥哥自己所能知道的还要更加详细些罢。你说的话我什么也不介意(不消说只要你谈的是实心话)。

你叫我到冈山来,我就怎样地想去,恐怕也不容易实现呢。假使我自己能寻得什么自活的职业的话,不消说我是愿意去;不然我们怎么能够生活呢?就算能够生活,也恐怕不能如意地过愉快的日子罢?社会还不肯许我们这样,便是我也还不肯自许这样。那样时定然是有苦头的,只是我一个人担任,倒还不要紧;使我特地到外国来研究学问的哥哥也不得不尝那样的苦头,我是不忍心的。哥哥,请你把什么事情都忘了去,专心用功罢!你是应该这样的罢?哥哥,啊啊,哥哥,怎么的好呢?社会这个东西真个是讨厌呀!冈山,冈山,我的心时常都在这上面跑。但是要到那儿去是怎样地怎样地困难哟!哥哥!……哥哥,我们的命运到底要悲惨到怎样的地步呢?

想进学校的事情我觉得也很难办到,哥哥,就是那件事情也怕不能够罢?学费要使你负担,我的心实在不许可。啊啊,哥哥,我想到将来的事情,愈想我便想自杀,觉得只有这样是最快乐而且最幸福的一事。哥哥,假如没有我在的时候,你也会是幸福的罢?你一生定然是会幸福的,我也深深地晓得。啊,但是,哥哥,请你恕我罢!制造出哥哥的一生的苦痛的是我,是我!啊,哥哥,……但是,哥哥,我们现在暂且不说这样的话罢,我们。

哥哥,望着寂寥的寂寥的夕暮的天空,在我孤独地眷怀着远人的身子,只有悲哀的悲哀的事情是很多的。

自从父亲回去以后,家里的父母,家里的弟妹,一封信也没有寄来。家也没有,父母也没有的孤儿,就有也等于没有的一种境遇,不比没有还要更加悲惨吗?我素来是很倔强的人,我是什么也不以为意的。在家里受着父母的严格的教育的时候,我每每想成为一个无父无母无弟无妹无亲无戚什么也没有的真正的孤儿。我的生活不许准来干预,而我也不许谁来替我悲哀,替我叹息。我从前真有想成为这样的时候。但是,现在的我呢?啊啊,哥哥!我真是被寂寞的感情包裹着了。

东京地方初秋的凉意已经渐渐地渐渐地涨泛着了,冈山呢?

晚上工作到夜深时分回来,途中被秋夜的凉风吹着,始觉得这渺茫的人世的哀感。病院生活就抛去也不要紧,但第二的问题假如我的职业不定时我是很危险的。又象从前一样跟着外国的宣教师去传道去宣讲,我是大不高兴的了。什么职业都好,只是立在人头上做指导者的事情,我不想做。不怕就是极轻微的职分,现在的我也没有那样的资格。这样说时但要回家去也是不能够——这儿说的“家”是我诞生的旧家,我的祖母一人在那儿居住,领着一些贫苦的佃户。那儿是在群山之中,我在三岁的时候便随着父母出来了,但是随时也还是要归省的。七岁的时候我得了病,在那儿静养过半年。哥哥,看到什么时候我也把你引去看看罢。那儿有我先祖历代的墟墓,我在离去母国的时候呢,你喜欢去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