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2页)


  “怎么不杀了?反正你是没孩子的,杀了这崽子就杀了!”我说。
  “子明你在骂我,我是活该要做绝死鬼啦?!”我的话刺激了舅舅,他是我的舅舅,比我年龄大,至今独自一人过活,揭人不揭短的,舅舅一定会向我吼叫起来,凭他野惯了的脾气,是要向我进攻的,即使不进攻,愤怒也将发泄到狼崽身上。但舅舅睁着眼反问了我一句后,站在那里没有动,站在那里久久不动了,我明明白白瞧着他在缩小,如一个塑料气包被针扎了一样。我对我的话后悔了,可我仍坚持我的原则,没有给他好脸,我说,制定条例时你是参加的,这次出来专员有专门的指示,狼是受到法律保护的,谁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它枪杀了,全商州只有十五只狼,若咱们这么普查下去,十五只狼或许就让你全打死了!你枪杀了一只我可以包庇你,这又是四只,你怎么让我拍照,我又怎么给专员汇报,专员又怎么对全商州的民众交待?舅舅一言不发,他的身边是那只没有脑袋的狼,伤口还往外流血。我挪了一下步,觉得脚下软乎乎的,低头看了,原来是一条舌头,舌头肯定是狼的,但舌头竟长至足足一乍半长,我的身上顿时一阵扎痒。我想起了往事,前年的夏天,我的一位朋友的妻子遭了车祸,我去看的时候,她刚下了手术台,人昏迷着,头肿得有面盆大,面目全非,我看见她的第一眼浑身就扎痒难耐。人的肉体突然遭到了毁坏,生命与死亡进行着强大而激烈的搏斗,就会放射出强大的能量,今晚的狼是这样,前几日路过条子沟见到的一大片新砍伐过的树林子时也是这样。我抓了一把沙灌进衣领里来回蹭着衣服止痒,却不愿将这种痒说给舅舅。说给他他也是不懂的。舅舅还是立着,也不与我说话,我们出现了长久的僵局。我多么希望烂头在这时做一种缓和工作,滑头而蠢笨的烂头却远远地躲开我们,他开始用手在河滩上刨坑,他的手像耙子一样刨得极快,松软的河滩上就刨成了深深的一个坑,然后费力气将两只狼和那个苦愁着脸的猪头一起埋掉了。
  “一埋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了吗?”烂头说,“咱们寻着那十只狼了,就说没有找着另外的五只,专员知道是咱们枪杀的吗?
  回吧回吧,我的尿又憋得难受了。“烂头走向河边撒尿,尿了好长时间,他似乎还说了一句”我是尿长江呀!“我们谁也没反应他的戏谑。我说:”回吧。“舅舅还是不动,我过去将他怀里的枪拿过来,狼崽还在河地上嗷嗷地叫,我突然地就把它提起来,兀自凫水过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