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4页)

“对,孟大哥!快干吧!不能磨蹭了!”

“孟营长,你快说,咱们怎么走?”

“……”

身边的弟兄们也跟着嚷。

孟新泽这才将目光从孙四血肉模糊的脸上收回来,对着众人道:

“弟兄们,事情已经闹到这个份上了,逃是个死!不逃也是个死!今夜,咱们拼死也得逃!咱们走风井口,风井口有乔锦程和何化岩的游击队接应,约好的时间是夜里三点。”

孟新泽将抓在手上的那块原本属于刘八爷的怀表举到灯前看了看,又说:

“现在是一点十五分,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咱们二四二O窝子距风井下口只有二十分钟的路,时间很宽裕,现在咱们要帮助其他窝子的弟兄,把矿警队除掉,把井下的电话线全掐断,封锁暴动消息。那些在生产区的日本人、矿警,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溜到井口去!只要咱们能将消息封锁到三点,大伙全聚到风井下口,事情就算成功了!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黑暗中响起了一片闷雷般的应和声。

“下面,我来分一下工:项福广、王绍恒你们带三个弟兄去对付东平巷的那两个矿警和一个日本人!田德胜、赵来运、王二孩跟我一起到二四二二、二三四八两个窝子去!”

刘子平自告奋勇地道:

“老孟,不是要掐电线么?我去!干掉东平巷的那三个小子后,我就把通往井口的电话线掐了!”

孟新泽想了一下:

“再给你配两个人!钱双喜,李子诚,你们跟着老刘去!”

分完工后,孟新泽再次交待:

“记住,要小心谨慎,无论如何都不能开枪!也不能让鬼子和矿警开枪!不要怕,咱们有一个半小时,有四五百号人,生产区的矿警、鬼子,统共不过二三十,他们不是咱们的对手,千万不要怕!”

煤窝里的弟兄们纷纷抓起煤镐、铁铣,三五成群地沿着下坡道向东、西两个平巷摸,蓄谋已久的暴动开始了。

这是民国二十九年六月二十九日深夜一点二十三分。

一时三十五分,守在东平巷口的两个矿警和一个日本人被利利索索地干掉了。担负此项任务的项福广挺聪明,他把孙四的矿警服套到了身上,又提上了孙四的大电石灯,电石灯的灯光很亮,照得巷口的那个日本人睁不开眼。那日本人没怀疑,他知道用这种大电石灯的都是监工、矿警,又见来人穿着矿警服,背着枪,就更没在意。不料,走到近前,项广福突然枪一横,枪上的刺刀捅进了他的胸膛,没费劲就敲掉了一个。两个矿警是在东平巷口的防风洞里堵住的,他们根本没来得及把枪抓起来,就被突然拥到洞里的弟兄压倒了,一人头上吃了几镐。

东平巷的警戒线被破除……

刘子平是在东平巷的警戒线破除之后,冲出东平巷的。

在东平巷口,刘子平对手下的两个弟兄说:

“你们往里跑,把里面的电话线全扯了,我扯外面的!”

两个弟兄应了一声,去了。

刘子平却站在东平巷口愣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往哪里走!狡猾而又混账的孟新泽把他的一切计划都打乱了:把他和高桥太君谈妥了的一笔买卖搞砸了!

孟新泽的狡猾是确凿的,他明明知道今夜暴动,在井上却偏偏不和他说,硬是把他裹到了这场可怕的漩涡中,逼迫着他和他们一起干!他认定孟新泽是这场暴动的指挥者和策划者!他刘子平不管怎么聪明,怎么机警,最终还是被孟新泽骗了!

生活真可怕!

这些叫做人的玩意儿真可怕!

现在,他要做最后的选择了,或者继续去和高桥太君做买卖,或者铁下一条心,和孟新泽他们一起干。他得最后揣摩一下,把赌注压在哪头上算?

现在看来,暴动有成功的希望了,地下四五百号弟兄全动起来了,上面又有游击队接应,铁着心干下去,也许能捡得一条命来!地下的情况看来不错,地上怎么样呢?游击队不会变卦吧?日本人不会加强防范吧?

突然有了些后悔,他真不该在地面上向高桥太君讲这么多!倘或高桥听了他的话,加强了地面防范,调来了驻防西严镇的日军大队,那么,今夜的暴动必败无疑!他自己就把自己卖掉了!他不死在日本人的枪弹下,也得死在高桥的指挥刀下。

和高桥做买卖的念头固执而顽强地浮了出来……

恰在这时,躺在巷道口水沟盖板上的那个日本人动了一下,他跑过去一看,发现那日本人竞没死。他胸前湿漉漉一片,手上,脖子上糊着血,他弯下腰时,那日本人挺着上身想往起爬。

他灵机一动,打定了主意:还是和高桥太君做这笔买卖。他要用这个受了伤的日本兵来证实他做买卖的诚意。

“太君!太君!”

他看看巷道两头都没有人,急切地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扶起了日本兵:

“太君!太君!他们的暴动了!暴动了!我的,我的送你上井!”

那日本兵点了点头,咧嘴笑了一下。

他架着日本兵,疾疾地向主巷道走。

不料,刚走了大约百十米,他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心中一紧,知道不好,认定是几个窝子的弟兄把矿警和日本看守干掉后,赶来封锁巷道了,他带着一个行走不便的日本兵,非落到他们手里不可!

心中一慌,把那日本兵一下子推倒在巷道一侧的水沟里,拔腿便往井口跑。

生命比诚意更重要!

跑到井口时,是二时零五分,井口的日本总监工吉田正为和里面的煤窝联系不上而犯疑。

他扑到吉田面前,张口气喘地道:

“太君!太君!他们……他们的暴动了!我的……我的要见高桥太君!要见龙泽寿大佐太君!”

吉田呆了,怪叫一声,狂暴地用一双大手抓住他的肩头摇撼着:

“暴动?你说他们的暴动?他们的敢暴动?!多少人!什么时候?你的快说!”

他执意要见高桥太君和龙泽寿大佐,他要把这桩秘密卖给他们,卖出一个公道的价钱:

“太君,我的……我的要向高桥太君和龙泽寿大佐太君报、报告……”

一个沉重的大拳头很结实地击到了他脸上,他身子一歪,几乎栽倒在地。可没等他倒到地上,又高又胖的吉田再次抓住他瘦削的肩头:

“说!快说!”

鲜红的血从鼻孔和嘴里流了出来,嘴里还多了一颗硬硬的东西,他吐出一看,是颗沾着血水的牙齿。

他不说。

吉田像个疯狂的狗熊,围着他转来转去,用拳头打他,用脚踢他,用鬼子话骂他,..他凄惨地嚎叫着,就是不说。他是硬汉子,他不能把自己拼着性命搞出来的秘密拱手让给面前这个大狗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