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4页)

朱开山的性子到底还是火,一听这话,不由豪气上头,说:“你说,赌什么?”潘五爷说:“咱都是做买卖的,当然要赌买卖上的事儿了。现在市面上稀缺的几种药材你知道是什么吧?”朱开山说:“知道,北面的山里头就有。”潘五爷说:“那好,咱就赌这个。压上全部家当,看谁家能把这几种药材先贩回来。谁先贩回来,这条街上,谁就说了算,输了的从此滚开这里!这不已经开春了吗?正好上路。明天我到你这来立字据!”

第二天,潘五爷还真带着中人来立了字据,他和朱开山各自在字据上按了手印。潘五爷一句话没多说,冷着脸出了四味楼。朱家全家人都聚在屋里,神色紧张严肃,还含着不安。朱开山看看家人,笑说:“别都紧绷着脸哪,吓人巴拉的。手印都按了,那就赌吧!大不了赌输了,咱扛上铺盖卷儿,再回放牛沟去。咱就肯定输吗?我按手印之前,心里也犯合计,想跟潘五爷缓缓,可他不松口啊!如今没退路了,就是南墙也得撞了——撞个大窟窿咱走过去!老大,你这两天把贩货的本金张罗齐了;我呢,到二龙山找大掌柜的,让他帮帮咱;三儿,你麻溜去奉天找你二哥,他不是在少帅手下当差吗,让他想法儿弄个批文。”传文和传杰郑重地点点头。朱开山又嘱咐传杰道:“关键在你二哥这里,你别稀里马虎的。这几样东西都要官家批文的,咱哈尔滨城里比不上他们潘家熟络。”

就这样,朱家人筹钱的筹钱,上山的上山,进城的进城,各自忙活起来。传文先备好了钱,朱开山亲自跑了一趟二龙山,只剩下一个路最远的传杰。传武这孩子的性情没得说,可是想到那少帅府深宅大院,小三子能成吗?朱开山心里不免犯嘀咕。

就这么等了几天,潘老大的马帮都上了路,传杰才一脸喜色地回了家门。朱开山骂道:“你个崽子还有心笑哪,你爹都要哭了。”传杰说:“我也想早回来,俺二哥不让,非带带我逛四平街,给您二老捎来好多奉天稀罕货,一路上累死我了。”朱开山说:“俺不稀罕他那什么稀罕货,批文的事呢?”传杰嘿嘿又乐了,说:“你让我喝口水。”文他娘见朱开山气得直瞪眼,过来嗔怪道:“你个小羔子,别激你爹了。”传杰说:“都放心吧。俺二哥是少帅的副官,谁还不给个面子?我亲眼见他给咱哈尔滨打了个电话,交代我回来就找安厅长。”朱开山这才面色转喜。传杰说:“这还不算呢,少帅都关照咱家啦。”他得意地从腰里掏出一个黑家伙来,却是一把小巧精致的手枪,“看!少帅得知俺要走这趟马帮,特意让二哥交给我这把枪,让我带着路上防身。”文他娘说:“少帅也知道咱家的事儿?”传文:“少帅祖上也是闯关东的,听说咱家也是关内来的,所以特别上心。”朱开山从传杰手里拿过枪来,把枪口对着自己把玩着,说:“这小玩意儿有啥用啊?”传杰忙一把抢过来,说:“爹啊,你可别对自己脑袋啊。你看,这是保险机,打开了就可以击发了,这个机头扳开,是打连发的,后坐力还小,比俺哥那会儿用的匣子枪金贵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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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开春的天气,可是一路北行,又多是山道,潘、朱两家赶马帮的汉子们还是终日在雪雨风霜中展开了竞赛。潘老大虽然早走了好几天,但比不上传杰路熟,紧赶慢赶地,朱家马帮在黑瞎子沟赶上了潘家的马帮队伍。两边人冷冷地招呼了,各自搭起帐篷,点了篝火。

夜深了,传杰和小康子却还机灵地睁着眼四处望着。忽然小康子说:“三掌柜,我发现两个人影。”传杰示意他小声。二人蹑手蹑脚地跟过去,只见两个潘家马帮的伙计把一些东西倒在朱家的马匹跟前。等那二人走了,传杰和小康子才过去,发现倒在地上的是些马肠子之类的下水。小康子莫名其妙,传杰却大惊失色说:“快!把这些马下水都挖坑埋了!我干爹跟我说过,熊瞎子要是闻见了血腥气,就会赶过来吃人,吃马。这黑瞎子沟,黑瞎子老多了。”小康子恨恨道:“老潘家的人也太损了!我扔回他们那边去!”传杰说:“你快埋吧!”

晨曦微露。朱家马帮还守着将熄的篝火沉沉地睡着,潘老大已率领他手下的马帮起身了。

潘家马帮在密林中艰难地前行了有七八里路,几匹马忽然变得狂躁不安起来,几个伙计不明所以,忽听得耳后一阵粗气声,一只硕大的黑熊在密林一侧狂奔而来。潘家马帮伙计顿时方寸大乱,潘老大叫道:“黑瞎子咋冲咱们来了?”那黑熊看着身体笨拙,在林中行动起来却比人迅疾,眨眼的工夫已奔到马帮跟前。伙计们四散而逃,几匹马也狂乱啼叫着。潘老大怕马匹走散了,狠狠拽住缰绳,踌躇间,黑熊已冲他扑来。潘老大顾不得缰绳,松了手,马狂奔而去。黑熊给震了一下,有些蒙,等马走了,又朝潘老大扑去。眼见潘老大已气力不支,忽听一声枪响,那黑熊咆哮一声,转过身子,又是几声枪响,黑熊踉跄几步,沉沉地栽倒在地。潘老大瑟瑟缩缩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衣服已给咬烂,浑身血迹斑斑。几步之外,传杰还举着他的小手枪,也是惊魂未定,见潘老大站起来,才说:“潘大哥,没事儿吧?”潘老大说:“兄弟,谢谢你呀。”传杰说:“谢啥呀,一条街上住着,都是兄弟嘛。”潘老大说:“真没想到,这么较劲的时候,你还能救我。”小康子跟上来说:“把良心放正吧!”传杰回头说:“康子,少废话!咱走!”

朱家马帮把黑瞎子撂上了车,继续上路。小康子说:“三掌柜,你刚才何苦救他呢?这种人不给他苦头就没有记性。”传杰说:“你还说呢,肯定是你给他家的马上抹了啥东西,把黑瞎子引来的吧?”小康子笑了说:“他们不仁在先不是,也怨不得咱。唉,三东家,你刚才那几下真利落啊。”传杰笑道:“我二哥还说这枪好使,刚才震得我虎口直疼,真不知道他们当兵的是咋舞弄那些长枪短炮的。”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戴着草帽的汉子领着几个人拦住了车问:“是朱家的垛子吧?”传杰狐疑地扫看着几人,点头道:“是啊,不知几位是……”那领头的摘下草帽说:“不认识我了?”传杰认出了原来是镇三江,忙下了马说:“大掌柜的,您还亲自下山啊?”镇三江说:“我担心天外天见钱眼开,给你保驾来了!兄弟,咱往前赶路吧!”传杰说:“好!赶路!”

急行了大半天,天色向晚时,马帮来到一处幽深的沟口。镇三江告诉诸人说:“这个地方叫黑松林,是天外天的地界了,弟兄们都小心些。”果不其然,马帮走进沟口没多久,几个土匪便持枪拦住了去路。镇三江手下的一个人上前说:“几位兄弟胆子不小啊,怎么连我们家大掌柜的货物也敢劫吗?”那几个土匪闻听上前道:“真是镇三江吗?”镇三江骑马过来,向左肩一抱掌说:“是我。弟兄们辛苦啊?”天外天的土匪们赔着笑道:“不知大掌柜的也在,得罪了。大爷辛苦。”镇三江说:“是天外天的人吧?回去和天外天说,我镇三江改日带两坛子好酒,去答谢他。”一个土匪道:“谢大掌柜的惦记我们当家的,我们弟兄还要巡山,等回了寨子一定禀报。”说着继续带人往前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