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第3/4页)

“他们那些人,”汪三不屑一顾地说,“我又管不了那么多。”

“那你家里人不说你吗?”

“我又没吃闲饭,整天在看书。”

“你真搞得像陶渊明似的,”杜四坐了起来,“你跟老倪讲了吗?他怎么说?”

“老倪说北京不错,那儿气氛好一些。我打算去北京。”汪三淡然地答道。

“去什么北京?我看你跟老倪干就是了,他又不是误人子弟的人。”

“可老倪说得对,我决定去北京了。”

“那,你每天还照样勃起吗?”杜四想起了海明威的《太阳照常升起》,“如果起不来,我看你哪儿也别去了。怎么说?去排岭找过小姐吧?”

“我又无所谓的,一看书性欲好像消失了一样。”

“那是潜伏得更深了,”杜四说,“不过,你也不用去排岭了,你家两头小母猪就可以干了。一边干小母猪,一边看你的鸟书。妈的,世外桃源的生活。”

两个人吹了一阵,杜四实在太困了。他听见汪三说明天去湖边钓鱼。听上去那声音若有若无。

第二天早晨,汪三果然拿出了两根钓竿。汪三的母亲还给他们准备了两铝盒饭菜,算是午餐。汪宅的人又看到汪山南的儿子去钓鱼了,不过这次多了一个人。在稻田里牵着水牛耕地的老头冲汪三打招呼,大概是说,今天这么早就去啊。老头是汪三父亲的朋友。汪三的父亲汪山南当过村长,但因为得罪了一些人,被人抬了下来,已经没有几个朋友了,老头算一个;还有一个在排岭,是县城医院的内科医生。杜四想起汪三的二姐夫昨天说的话,他说汪三整天除了看书,就是去钓鱼。汪三边朝湖边走边对杜四说,他想攒一些钱给父亲买艘快艇,那样闲暇时他也想开一开。但是现在他连买一只小木船的钱都没有。

他们到了汪宅码头,继续沿着湖边走。在一座二层土楼的茶房下面,汪三站到了水边。他把湿麦麸撒到了水里,给杜四做了窝子。汪三教杜四怎么垂钓,说了一通之后,就躲到另一个地方做好自己的窝子,把钓线甩了进去,什么话也不说。钓鱼是一个人的事情。杜四性子急,以前钓过几次,都没能坚持下来,这次也是。他干巴巴地站了一会儿,见没有鱼上钩,就把钓竿撂在了一边,然后冲着汪三说,好像没有鱼嘛。实际上那么多的白条鱼在他眼皮底下窜来窜去,都是一揸多长。其实杜四一直惦记着去山上打猎那回事情。汪三没搭理杜四,在静静地注视着水面。从杜四这边看去,汪三的钓竿横在空中,而汪三垂在钓竿的一端,另一端根本就看不见钓线。

岸边有一条搁浅了的破木船,杜四坐了上去,看着远处的湖光与山色,排岭的楼群看上去就像从山上长出来的一样。过了一会儿,杜四低头朝水里吐了一口唾沫,白条鱼便蹿到水面上争先恐后地争抢起来。于是杜四又吐了几口,直到吐不出来。杜四又仰面躺到了船板上,他的身体刚好撑满了船面。天上没有太阳,但也不阴沉。杜四眯起了双眼。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杜四醒来,感觉下面的两瓣屁股被鱼嘴啄来啄去。杜四发现身下的破木船已经朝水下移动了一两米,他的身体几乎浮在了水面上。杜四看着潜伏在水下的白条鱼,心想,哼,这帮狡猾的家伙,竟然想把我拖进水里吃掉我呀。幸亏及时发现,不然屁股先要烂掉了。

杜四一步跨上了岸,屁股上在滴着水。这时,茶房的门开了,走出来一对青年男女,蓬着头,一副性交过后疲惫不堪的样子,他们朝杜四看了几眼。杜四把头扭向汪三这边,问钓了多少了。汪三说有十来条了吧。杜四说,那又是一顿丰盛的晚餐啊。又一条上钩了,汪三说着,迅捷地向岸上提线,只见白光一闪。杜四被吸引住了,刚要迈开步子,向汪三走去,就听见有人在拍打茶房的房门。一个穿着蓝色斜襟褂子的女人站在紧闭的房门口,嘴里咕哝着什么,年龄大概有四十多岁。杜四走上岸,问女人拍打房门干什么。女人极力想说清楚,当然杜四也猜了出来。她是来向茶房的老板要春天采茶的工钱的,她是从后山过来的,已经跑了好几趟了。杜四说,刚才还看见他们的,就刚才。杜四又察看了一番四周说,肯定没有走,他们又进去了,不肯开门。于是杜四帮女人继续拍打房门,声音很大:“快开门,人家来要工钱啦。”可里面仍不见动静。女人问杜四屁股怎么湿了。后者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说,我进去把他们找出来。杜四看到山墙上半人高的木窗,用手猛地一推,中间的窗棂竟然断了。于是杜四爬了进去,窗台上哗啦哗啦直掉土。杜四来到床前,摸了摸被窝,里面还有些热气,但已经没有人了。杜四骂道,这对狗男女,不付人家工钱,躲了起来,房门也反锁了起来。于是杜四从一楼蹿到二楼,又从二楼蹿到一楼,仍然不见那对狗男女的影子。结果弄得杜四浑身是土,而且头上沾满了蜘蛛网。杜四看着窗户外面,汪三站在水边一动不动。而那个山里来的女人正扒着门缝,恨不能把头伸进来。

我的南方兄弟

我的南方兄弟,你虽远在他乡

但我仍能感觉到你无畏的生长

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吗?

你在朋友们中间沉默不语

深陷在沉默里的你就像黝黑的树枝

已悄然覆盖了我们

生活问题首先是勇气问题

可是,我们面对的永远只是自己

假如谁也说服不了谁

那好吧,拍拍屁股各自上路吧!

你的身影渐渐远去

留下了我们,用无知和善良温暖自己

父亲年轻时就是村里最好的猎手

那杆猎枪为他赢来了爱情和好名声

我们的父亲经常背着猎物

从小镇的街道上走过

谁都愿意跟他打一声招呼

那时他的朋友满街都是

可是一场疾病袭击了他

被洗劫一空的父亲像村庄一样

安静,该走的都走了

没走的就注定这样留下来

贫困以及贫困所带来的不安

还有这群孩子,带着小兽般的表情

告诉你们,生活往往是这样

企求的越多得到的就越少

我们的父亲——个好猎手

两手空空地说

因为房租关系,我的南方兄弟

不得不再三搬迁

心爱的姑娘你都看到了,生活

有时只是我们必须羞愧的一个理由

在越来越狭窄的空间里

我们更要去学会爱和贞洁

不谙世事的姑娘,站在你面前的

只是一个来自南方的乡村猎手

看他操起那杆锈迹很重的猎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