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第2/4页)
李樵笑笑,说:“不是在自己家里,这是在庙里。”
孙离说:“有晚饭吃。李知客说了,晚饭还有熊道长陪。这里饭菜好吃得很,还吃荤,我中午吃了鱼。留河里的土鲫鱼,鲜美。”
李樵说:“熊道长陪吃饭呀?我不喜欢。我只想和你清清静静吃饭。不过这个熊道长倒是一个别致的人,没有什么道士气,人情练达,也能说出一些有意思的话。”
孙离问:“今天马波也说他不简单。他怎么个不简单法?你了解他?”
李樵说:“我们见过面,谈不上了解。我们报纸对他做过专题报道。他原本是什么中学的老师,教英语的,家境不错,还考过业余钢琴十级呢。据说有一次到南岳大庙玩,正巧赶上庙里的道士做斋醮,演奏了什么道教音乐,不知道为什么他灵魂出了窍,一时开悟,回去后就辞了职。先在武当山学了几年,又去了终南山几年,不知学了些什么,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这里。”
孙离听李樵说了好多的不知什么,就笑了,说:“前些天有个老板请一位书法家吃饭,在一个私人会所,一定要我也去。这位书法家名气不小,饭还没开始,就展纸泼墨,给老板写字。他写狂草,龙飞凤舞,墨汁淋漓。写完让大家批评批评,我大气不敢出,一句话也不敢说。”
李樵说:“为什么不敢说话呀?”
孙离说:“我不认识他写的什么字呀。那个请客的老板连声说好,胆子天大,磕磕巴巴去念,什么什么什么里,什么什么长什么,什么林人不什么,明月什么什么什么。”
李樵娇嗔一声,掐住孙离的手背,使劲一拧,说:“好,你骂我,你骂我。我是不知道那道士去了哪里学道,学了些什么。又不关我的什么事。好讨厌。”
李樵垂下眼睛,默一下神,说:“你真笨。这书法家写的什么,你只要认得出几个字就猜得出啊。这不就是王维的诗吗?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你猜到了,大大方方读出来,假装每个字都认识的样子啊。”
孙离笑笑,说:“我是猜出来了,可我确实不认识他写的草书。老实一点还是好些吧。”
李樵拉过孙离的手,嘴凑在他手心里热热地亲了一下,抬头说:“所以你才这么可爱呀。”
说着话,李樵突然眉头微锁,只是默默喝茶。孙离习惯了她这个样子,不去问她,也只是喝茶。听到李樵轻轻地叹息,孙离才忍不住问:“有事吗?”
“没事呢。”
“那你叹什么气呢?”
“叹气不是经常的事?人活在世上,可叹之处多呢!”
孙离笑了起来,说:“怎么到了庙里,你更加像哲学家了?”
“什么哲学家!”李樵摇摇头,“我写了一个下午的检讨,写得烦了,跑来找你。”
孙离听得眉毛都直了,问:“出什么事了?还要写检讨?”
李樵倒笑了,说:“做报社老总,写检讨不是正常的事?”
“什么事,说说吧。”
“我不想说,没意思。”李樵望望孙离,“我担心你写进小说里去呢!”
孙离抿了一口茶,半天才说:“你知道的,我最不关心官场的事。我写小说,只关心人性。”
“官场中才最见人性呢。”李樵望着窗外的紫竹,“我给你说吧,真是件荒唐事。中秋节那天苍市发生了一桩杀人案,编辑为了吸引眼球,把新闻题目改作《劫匪中秋杀人》。结果,出大事了。”
孙离听了不明白,问:“没错呀?这会出什么事呢?如今流行标题党,这是个好标题呢!”
李樵摇摇头,说:“你呀,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学究。你不知道我们市委书记叫刘中秋吗?”
“怎么不知道?我还是政协委员呢。我在会上看到过他,大背头梳得溜光的。”孙离描述了半天刘中秋的形象,“他叫刘中秋怎么了?帝王时代避讳也只避到太子为止呀?他刘中秋放在古代,不过是个知府而已。”
李樵笑道:“你没听过这么一句话?你可以骂美国总统,不可以骂身边的科长。”
“那好,中秋节也不能说了,刘中秋在任期间就喊月饼节算了。”孙离嚷了几句,又说,“喊月饼节也会有事。我们家乡传说,元朝时候有一年密谋杀家鞑子,秘密串联的字条就夹在月饼里。喊月饼节,有造反的意思。”
“家鞑子是什么?”
孙离笑道:“我的李总也有不知道的?元朝时候,各村都驻有元人,被称为家鞑子。我听老辈人讲,那时候汉人娶亲,家鞑子享有初夜权。”
李樵听着恶心,说:“难怪元朝亡得那么快!”
孙离笑起来,说:“好了,不说什么家鞑子了。我得感谢中秋大人,他让你写检讨写烦了,不然我今天见不到你呢。”
李樵又抓起孙离的手咬,说:“没良心的,我咬死你!”
孙离故意夸张地叫一声,说:“我总有哪天要被你吃掉的。”
李樵又开孙离的玩笑,说:“多些你这样的政协委员、人大代表,上面是最高兴的了。你反正什么都不关心,开会只举举手、鼓鼓掌。”
孙离说:“我会都懒得去开,能请假的就请假。冠冕堂皇,没有意思。”
李樵又是叹息,说:“何公庙毕竟远了些,不然有空就来这里喝喝茶,也省得去专门的茶馆。那些茶馆,就是花架子多。看见那些泡茶的服务员翘起兰花指一招一式,我就起鸡皮疙瘩。”
孙离说:“你喜欢到这种地方喝茶,下次我们去苍莨寺,那里近。”
李樵望望孙离,抿了嘴笑,说:“你常去?听说那里的住持是位很漂亮的尼姑。”
孙离忙说:“我哪里去过!马波邀过好多次,我都没空呢。”
看见窗外人影一晃,孙离忙向李樵做了一个眼神。门本是虚掩的,孙离便伸脚把门缝又踢开一点,就听得门上轻轻敲了几声。
孙离说:“请进。”
李知客推开门,站在门口,望着李樵点了点头,又对孙离说:“孙老师,熊道长回来了,请你到小斋堂一同便饭。”
孙离说:“我来了一位报社的朋友,可以一起去吃饭吗?”
李知客笑着连声说:“当然,当然。”
孙离、李樵跟着李知客到了小斋堂。熊道长本来立在小斋堂门口,微笑着迎候,他看见跟在孙离后面的李樵,忙跨前两步,躬身打了一个拱说:“原来李社长也来了。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又对孙离也打了一下拱,“孙老师好。”
熊道长穿一件青蓝色直领大褂,长身玉立,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李樵笑着说:“熊道长,冒昧来访,不知欢不欢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