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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杨赵氏回来,和杨仁道分了大饼,在宋梅用面前吃。宋梅用一抬头,她便呵斥道:“看什么看。女人家家的,懒得出了蛆,一觉睡到天大亮,还好意思吃饭。”吧唧吧唧吃罢,上楼去,取了枧木钱盒,反复数点,未见短少。狐疑之下,把宋梅用的钱收好,账簿记一笔。心觉这丫头太倔,索性乘机驯驯她。

宋梅用围着灶头,忙到中午。杨赵氏仍不给饭。命她出去买柴火。又命她洗床单,晒被子,清理檐下麻雀窝。夜里七八点,宋梅用眼睛发黑,双腿打战,便假装小便,蹲到马桶边,拿出咸鸭蛋。蛋壳焐热了,压得粉粉碎。她顾不得剥干净,整只塞进嘴。舌头一抵食物,眼泪霎时下来。

杨赵氏一刻不见她,便四处找,到帘子外头喊:“拉屎拉尿老半天,当自己皇后娘娘啊。”宋梅用一慌,噎住了。又抠喉咙,又捋胸口。杨赵氏掀帘子进来。宋梅用跳起,鼓着嘴,提着裤头,往外冲。杨赵氏道:“贼骨头,偷吃什么呢。”抬起一脚,踢得她踉跄。转到她面前,想再骂几句,发现她翻着眼睛,脸都青了。俄顷,食管里咕噜一声,鸭蛋落肚,反出一串嗝。杨赵氏这才松口了气,说:“装什么死啊,以为唬得住我。”放过她,找了杨仁道,说:“去,给她点吃的。”

杨仁道赶忙刮了剩菜,压在冷饭上,端给宋梅用。宋梅用别过身去,“我要干活。”杨仁道想说,是杨赵氏让她吃的,怕她不高兴,便讪讪笑着,把饭碗往宋梅用手里塞。宋梅用推开,他又塞。推搡间,杨赵氏过来,道:“怎么,吃饭不会啊,要人家喂给你啊。”宋梅用这才接过,背了身,吃起来。

吃罢,杨仁道收了碗。杨赵氏站在楼梯口,看宋梅用干活。宋梅用松着眼,耸着肩。身板尚未长开,就已有些佝偻,像个小老太了。杨赵氏忽觉不忍,咳嗽两声,轻问:“吃饱了吗?”又说,“你被子有点薄,明天给你换条厚的。待会儿热水泡个脚,就不冷了。”

宋梅用哦一声,手脚不敢懈怠。杨仁道把毛头哄睡后,下楼接替灶面收尾生活。杨赵氏命宋梅用烫脚。宋梅用摆手道:“不用不用,你们先来。”杨赵氏说:“假客气什么,难道要我伺候你?自己搞水去。”

头道水烫脚,宋梅用还是第一次。两只脚熟红熟红,背脊一浪浪发热,浑身筋脉通畅起来。一天忍的气,受的累,随了趾间污垢,泡散在水里。她睃一眼杨赵氏,见她若有所思,似笑非笑,倏然板起面孔,瞪宋梅用一眼。宋梅用穿上鞋,“我泡好了”,从杨仁道手中抢过柴火。

是夜,杨仁道照旧被赶下楼。他有了熟门熟路的感觉。躺到铺沿上,褰起被角,窸窣往里蹭。宋梅用把被子掖成“壁垒”。杨仁道探一只手,触到“壁垒”,便摸摸索索,试图钻进来。宋梅用侧身抵住。杨仁道又试,作罢。双双偃卧,各不侵扰。

月光拖起窗棂的影子,斜过砖墙,折到天花板上。一摊摊昏黄的水渍,在光影中变化形状。宋梅用听到杨仁道起鼾了,这才眼皮一沉,跌入睡梦。恍见母亲坐在坟茔间,呜呜咽咽,声如婴泣。她俯向母亲,呼唤道:妈。母亲不理。又喊:方小姐。母亲伸出手。十指炭黑,甲垢如泥,仿佛要戳进她的胸膛。

宋梅用吓醒了。杨仁道也醒了,“做噩梦了吗,哭成这样。”被子早已皱乱。他伸过手,触到她坚小的胸。她只管继续哭。他的手往下,摸到她肋骨根根凸起,又细又脆,似能随手折断。接着是凹陷的腹部,皮肤黏烫,肠子咕咕蠕动着。宋梅用是这么个小东西。他羞愧了,觉得应该怜爱她。但男人的本能占据上风。他手掌一滑,整个人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