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第2/2页)
今天晚上照旧又卡売了。
门外有响动,扑扑腾腾的,是猫。
这个楼的猫特别多,都是野猫。
跑上跑下追逐,主人似的挨家乱窜,肆无忌惮地在我洗衣服用的下水道口拉屎,恶臭。我数过,一共八只,两只老的一黑一黄,其余是黑黄相间,丑陋异常的一群,一看便知道是二者的后代和后代们杂交产生的混种。
厅里的电话铃响了,我跑出去接,对方说找“远山君”。
我撂下电话,来到远山的屋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左田雅志的歌曲《男子汉宣言》,伴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蒜味。
喊了几声,没人答应,推开门,差点没被房内复杂的气味熏个跟头。
屋里烟气腾腾,油脂麻花的被子堆在门口,调色板,各种颜料扔了一世界,窗帘被用做擦笔的抹布,一道一道,花里胡哨,让人看着起腻。一幅未完成的画,娘娘驾似的歪在墙角,画上是一只7、条腿的猫,猫身子朝前探着,众多的腿仿佛都在动,我想起了蜈蚣,而且是盛夏时节,那种硕大的,紫得发黑的蜈蚣。再看墙边堆着的画,无一例外,全是猫。
蓝黄两色的猫,透明的,内脏清晰可见;
―,只猫与另一只猫交叠在—起,像一个平面上放着的不同的透明照片;
猫从一只巨大的鱼嘴里奔驰出来;
菱形的画面,一只醒目的猫眼,窥探着房内的一切。
……运用几何图形,运用色度和色彩排列,运用形式与线条的张力,用各种点、线、面的组合表现出作者意象中的猫,变形的猫。
丰富的想象。辛辣的讽刺。粗野的幽默。
在肮脏窗帘下的小桌旁我寻见了已经近乎瘫软的远山靖雄。
“远山君,你的电话。”
“别打搅我。”他说,头并没抬起来。
大概艺术家们都有类似的怪癖,不必跟他仔细计较,倒是可怜起那位打电话来的人,若使用公共电话,这许多时间,不知有多少硬币喂进电话机的肚子里了。
“那我把电话挂了?”
他抬起头,斜着眼不知是看我还是看我脑后墙上的某一幅画。
“抉我一把。”
这回我看清了,那双眼瞪着的是我,不是猫。
我千巴巴地戳在那儿。
“拉一把!”
听口气简直是下命令,我不得不向他伸过手去,他却又不让抉了,自己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一趔趄朝外走。我赶忙让路,不留神碰倒了八条腿的猫,偏巧又踏了一脚,他不高兴了。
“看不上吗?这是……艺术……生活里各种令人……绝望的难题,你懂吗?”
一股烘热的酒气立冲而来,我赶忙把头歪过去,差点没吐出来。
结果,他自己被那幅八条腿的猫绊倒了,那一下摔得很重,再没有起来,昏昏地睡过去了。几管颜料被压扁,牙膏似的挤出来,涂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