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4页)

庆春不做声。她可能对肖童说这种事所用的口气过于轻浮而反感。

肖童一点没看出庆春的不快,依然毫无眼色地嬉笑着穷追猛打:“你说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你说说又怎么啦?”

庆春说:“肖童,我们今天不谈这个。”

肖童说:“为什么不能谈?我心里想什么就要说出来,你也用不着憋着。你喜欢我吗?还是不喜欢我,讨厌我,觉得我不成熟,啊?”

庆春说:“肖童,我们年龄差了那么多,你觉得你的想法现实吗?我们都清醒一点好吗?”

肖童说:“差了这么几岁算什么,你不能算老我也不算小了,只要两个人愿意没有什么不现实的,你是不是怕别人说什么?”

“不,你知道我喜欢成熟的男人。”

“我可以成熟。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玩游戏机了,不骂人不打架了,我说到做到!”

“一个人的成熟不是靠他自己的决心,而是要靠时间岁月。你现在整天还迷恋于打架和游戏机这种东西,几乎还是一个中学生的水平。等你何年何月成熟了,我可能已经老成了黄脸婆了。”

说到这儿肖童开始严肃认真了:“你成什么样我都会喜欢的。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庆春从草地上站起来,似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她转过身背向肖童,说:“你说这话也只能表明你太不成熟,这是无知少年才喜欢说的山盟海誓。海枯石烂的决心在说的时候比谁都真诚,但用不了多久就全变了。年轻人都是这样激情和善变。我也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

肖童也站起来,追在庆春身后:“既然你也幼稚过,你凭什么不相信我也会逐渐老练起来!”

庆春回过头,她回过头却不知说什么好:“我已经快二十七岁了肖童,我该结婚了我不能等。”

肖童愣住了,他没想到在这个最晴朗的日子里,这个最幸福的话题会说得这么艰难这么沉重。在他一向的自我感觉上庆春是喜欢他的。这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女孩子能不喜欢他。他怀着一丝侥幸,说:

“我也可以马上结婚,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马上准备好。”

庆春笑了一下,似乎还是在笑他的幼稚:“别忘了你还在上学呢。”

“那不妨碍结婚。”

庆春严肃着,说:“肖童,我已经和别人订婚了。我和你,咱们在一起不现实。”

肖童脑袋里嗡的一声,他颤抖地问:“你和谁,和谁,订婚了?”

庆春耽了一下,说:“这是我的私事。”

肖童想笑一下,随即却用哭腔大喊:“你在骗我,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庆春用冷静的声音压住他的激动:“你不信就算了,我没必要让你相信。”

“是谁你都说不出来,你是怕我去找他打架吗?”

也许是他的泼皮无赖的行状激怒了庆春,庆春冷笑一声说道:“那个人叫李春强,是侦查英雄,刑警队长,擒敌高手,散打冠军,你可以去找他打架!我不拉着你!”

肖童狠着面孔僵住了。庆春欺人太甚地又问:“你上了人身保险吗?”

肖童脸色发白,被失落、气愤和怨恨煎迫着,他从地上拎起衣服,扭身就走。庆春把他叫住:

“嘿,你是男人,你应该多少有一点风度吧。我们今天还没有谈正事。”

肖童站住了,忍耐着:“你要谈什么正事?”

庆春从他背后走上来,说:“你前一段为我们工作,有成绩,有贡献。下一步还有许多工作需要你做,我们希望你再接再厉。”她从自己带的小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说:“我们领导批了一千块钱给你,给你当个车马费补贴,也算是一种奖励吧。你给我签个收条。”

肖童并不去接那个装了钱的信封,那信封里的钱更刺痛了他的心。“我不是为了钱,庆春,我是为你!你想拿这一千块钱把我做的事来了结掉吗?我还不至于这么便宜!”

庆春正色说:“我告诉你,你做这些事是为国家为社会,我欧庆春个人绝不欠你的!”

肖童的眼里霎时充满了血丝,声音也抖起来:“庆春,你,你为什么这样说?这么多天,这么多天我冒着危险……我和我不喜欢的人没完没了地泡在一起,因为我想着你,我心里想着你才坚持下来。你今天,你今天为什么这样说……”

庆春的口气也一下子软下来,她想用手绢替他擦拭眼泪但他没哭。她说:“肖童,你为了我我很感谢。但是,我们并不是在做一项交换,我不可能拿自己的感情去和你的情报进行交换。”

肖童的泪水干涸在眼里。他带着一种输不起的愤怒和暴躁,说:“我也不是在交换。可我有我的自由,我的权利。现在我告诉你,我不想干了。我不再给你们干了!你们另找别人吧。”

肖童说完,并没有因发泄而获得畅快,相反,他感到自己内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和崩溃。他撇下庆春,向礼堂里跑去。庆春在身后没有叫他。

跑进礼堂的后门肖童才发觉自己跑错了方向,他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快地哭上一场。但此时礼堂的后台已全是忙碌的人群,盛大的演讲比赛马上就要开始。工作人员和比赛的选手都各就各位进入角色。他必须立即收住痛苦,擦干眼泪,循规蹈矩和别人做出同样喜悦和庄严的面孔,见了每个老师同样要热情礼貌地称呼。

他这样做了,眼圈红着但对每个迎面而来的人都笑一下,笑得非常生硬,他确实无法控制和掩饰自己。在后台一角他碰上郁文涣。这礼堂也是交给他的服务公司管理的,学校没活动的时候他可以出租经营。他一看肖童的脸色似乎明白了什么,把他拉到一边低声盘问:

“你怎么搞的!你到底犯什么事啦?”

肖童说没事你别管我我什么事也没有。

“你还瞒我!公安局抓你的人都来了,我刚才在学校保卫处都见到了。你前天把谁打了?”

肖童愣了。公安局?抓我?

郁文涣不失老师身份地嘱咐教育道:“呆会儿演讲比赛一结束,人家警察就带你走,你可别耍脾气,好好配合人家,这可不是任性的时候,听见了吗?到里边有什么说什么,别害怕,现在公安局也都是讲法律讲政策的。你是学法律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懂。”

郁文涣走了。

演讲比赛开始。

他是第几个出场的,是怎么走到台子中央的,全都糊里糊涂。舞台迎面的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静得只有一两声咳嗽。他下意识地想找一找卢林东,但什么也看不见。他身后成梯形地坐着年轻的主持人和年老的评委,一个个面带疑惑地注视着他的脸,他由此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台下也响起了嗡嗡嗡的议论声,人头摇摆。作为朗诵配乐的钢琴协奏曲《黄河》从扩音喇叭里放送出来,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响,他居然忘记了该在哪一个音节上进入。他张开嘴念了第一句,似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重新开始,拼足全身的力气把演讲词念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