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家庭,是神圣的(第5/11页)

“可以说是喜悦与沮丧并存,光荣与挫败交错。”维拉打断了阿加莎的话,“有一些孩子很招人喜欢,但也有一些让人难以容忍,而这并非简单地取决于他们是好学生或者坏学生。造成这些学生之间差异的,其实是他们各自内在的品质。站在教室的讲台上,我可以看到这些孩子的未来:谁能干出一番事业,谁将归于平庸;谁慷慨大方,谁凶狠贪婪;谁待人友善,谁狂妄嚣张;谁乐于助人,谁为害四方;谁精神高尚,谁小肚鸡肠。我在课堂上对我的学生讲述了当年的历史,讲述了我们曾经做过的事情。他们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而我又不能够告诉他们,我自己就是当年这段历史的亲历者。教师的工作有时候很有趣,但有时候也会令人灰心丧气。每一年,班里至少能有一名学生会让我感到从事这份职业还是有意义的。我知道,只要对这名学生特别关照,只要把他还欠缺的东西教给他,我就有可能帮助他在将来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对这个社会有用的人,并且为此而无比幸福。但是,当我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时候,我又会觉得自己总是那么愚蠢,这种感受也是如此强烈,在我心中一直挥之不去。”“回到孩子们身边去吧。我的时间不多了。很高兴能再跟你见面,维拉,你看起来一点也不蠢。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可以出来,但愿我们还能够再相遇。”

“我知道,你会从监狱里面出来的,对此,我全心全意地期盼。走吧,我还不想马上回学校去,就在这里再待一会儿吧。账单不要带走,这一餐由我来请你,这既是我的心愿,也是我的荣幸。”

阿加莎把维拉揽在怀中,对着她的耳朵悄悄说道:“告诉你的学生们,我们当年是为了他们而战斗,虽然我们也曾犯下可怕的错误,但我们心中一直都在憧憬着一个更加公平的世界。”

“别担心,我的老友,我每一年都会跟他们说的。”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再看到她,只感到心跳得快要飞出来。他的一只手摆在左轮手枪的枪托上,另一只手则握着车门的把手,可是这两只手都在不停地颤抖。当阿加莎从风之咖啡馆里走出来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两腿发软,就好像他的整个心都沉了下去。她就在这里,离他这么近,就在对面的人行道上走着,然后钻进了那辆他一路不停跟着追过来的车里。她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而他还待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这个真的值得您冒那么大险吗?”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再问这些愚蠢的问题?上一次,你也是这么问我的。难道不值得去看拉乌尔吗?你不是也跟他相处得挺好的嘛,你这一辈子以前遇到过像他那样的人吗?你的弗兰克能跟他比吗?”

“这是谁把您给惹毛了啊?”

“我很生气,简直可以说是气得发狂。可是,我不想把我的臭脾气发泄到你身上,所以你就闭嘴吧,让我自己冷静一下。”

“索莱达是什么?”米利继续问。

阿加莎叹了一口气。

“索莱达是一座苦役监狱,曾经有一个无辜的人这里指的是非洲裔美国左翼活跃分子乔治·杰克逊,他著有《索莱达兄弟:乔治·杰克逊的狱中书》。——译者注被关押在那里,后来他成了传奇。这个该死的国家,在课堂上你们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我们在课堂上讲的可能都是最近的一些事吧。您可以包容我的无知吗?”米利俏皮地说。

“乔治·杰克逊在芝加哥和洛杉矶的黑人区里面长大。就像其他许多在极度贫困中求生存的年轻人一样,他也因为青少年时期的一些轻微的不法行为而跟警方产生了矛盾。十八岁那年,他开着车在路上被警察截停,车上的小伙伴中有一个人刚刚在加油站偷了六十美元正被警方追捕。乔治·杰克逊因此被控与人合伙盗窃。检控方向他保证,只要他承认有罪,最多只需要在州立监狱里面待上一年。于是,他就在口供上签字画押了,谁知道检控方根本就没有信守承诺,而是将他的刑期定为轻则一年,重则无期,然后就把他送进了索莱达监狱。”

“就为了六十美金?”

“而且还不是他自己偷的。这种判罚真是无耻至极。犯人的命运被交到了委员会的手里,这个委员会每年开一次会,根据犯人们在监狱里面的表现来决定他们接下来的刑期。可是,杰克逊是黑人,他在监狱里的日日夜夜受尽欺凌、侮辱以及体罚。他拒不屈服,但每一次反抗的后果就是被关进禁闭室。那是一个满是粪便的狭小房间,没有任何通风口,而他在里面不仅被禁止洗漱,还不得不在地上大小便,而这同时也是他睡觉和吃饭的地方。”

“您认识他吗?”

“不,对他来说,我还太年轻了一点。杰克逊很快就被政府锁定为政治活跃分子,属于那种不会向当局屈服的人。到了1970年,也就是他被关押的第十个年头,监狱里新开了一个供犯人放风的院子。看守们心怀不轨地把十个白人囚犯和七个黑人囚犯一起放了进去。被选中的黑人都是著名的人权斗士,而被选中的白人则全都是极端的种族主义分子。警方在高墙上的瞭望所里安排了一个神枪手,为他配备了带瞄准器的步枪。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一场打斗如期而至,于是那名警察射光了弹匣里所有的子弹。三个黑人倒在了他的枪口之下,一个白人臀部受伤,其中有一个被子弹击伤的黑人就这么躺在院子里,流光了身上的血。尽管在这个院子的隔壁就是一个医务室,警察还是任由他失血而亡。

监狱里面的示威活动风起云涌,历史上第一次,黑人、白人和墨西哥人全都一起进行绝食抗议。三天之后,那个州的一个大陪审团判定开枪的神射手是正当防卫。就在这个判罚宣布的当天,索莱达的一个监狱看守死在了监狱里面,而被当局视作眼中钉的杰克逊和另外两个囚犯随即被指控犯有谋杀罪,全部都被判处死刑。就是这样,三个黑人被一个狱警枪杀,结果这个狱警被认为像雪一样清白;而一个狱警被发现死亡,结果却是三个黑人要为此坐上电椅。你瞧,所谓的司法公正还真是滑稽可笑啊!他们的案子成了这个国家种族主义肆虐的象征,而这三个囚徒也被冠上了‘索莱达兄弟’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