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懂得分享(第2/2页)

“乔西,您知道吗,除了不能通过考试之外,我还有一个毛病。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等我醒过来时,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惭愧地动不了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坦率地跟别人讲话。她一定觉得我疯了。

“我们回来看看吧。”她回答道。

什么叫我们回来看看吧?我对这个答复可不满意。我的病太严重,太误事了。如果随时都有可能像纸牌屋似的轰然倒地,我不可能成为护士。

三个月以后,我坐在办公桌前,埋头回答一份基本知识试卷。还有数学测验和写作,要回答“为什么您想成为一名护士”。几天后,该交卷了。乔西特意把我的留在最后看。“好了,下面看看这个最不行的。”她说道。我惭愧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甚至不敢抬眼。之后,我用眼角望了一眼卷子,我看到一个数字。我用了几秒钟才看明白这个分数:19/20。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成功了。我先要参加助理护士的培训。一年后,我就可以进入护士班了。这个结果超出我的预期,虽然困难重重,我还是走上了成为一名护士的道路。像莎伏安艾克一样,像卢梭妈妈一样,像个大人一样。

从此以后,我作为助理护士,正式照顾病人。帮助不能动弹的人洗漱,帮助生理期的女性,帮男士们刮胡子。我为他们擦洗、穿衣、整理床铺,给房间通风。这是个不讨喜的工作吗?对我来说,这简直太让我开心了。我为别人服务,给病人带来舒适和安慰。有人信任我、感谢我。我生命中第一次感觉到喜悦,感觉自己有价值。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关注没有来访、感觉孤单的病人。我会更经常去看望他们,给他们带来点人气。在收回餐盘时,我会注意他们吃了什么。对于没有胃口的病人,我会寻找原因。是不是因为食物不好吃?还是因为他们不舒服?接近其他护士,我才意识到她们的工作要比我的更令人不舒服。护士常常不得不做一些“坏事”:打针,包扎,打点滴,要拔下或插上不同的导管、引流管。所有这些对于病人来说都是异常疼痛的。助理护士却只做“好事”。她会扶起枕头,拉起被子。病人喊她帮着洗头,刮胡子。事实上,我觉得自己被付钱照顾、呵护这些人。这些都非常适合我。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作为助理护士,我有权把所有孩子都抱在怀里,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无价之宝。

当然,我也很快能发觉一些病人的内心想法。第一次是和一个男病人,我要帮他洗漱。看到他勃起,我首先想到的是检查下自己的身体是不是有裸露。这可不好说,掉了一颗扣子,这也是有可能的。夏天很热时,我们在医院都是直接在白大褂里穿内衣。对于女护士的性幻想也并不完全空穴来风。不对,我没什么问题。我又看了看病人,我这才意识到他和我一样不好意思。他因为不能控制自己而尴尬。他什么也没说,我也没说。我给他洗漱完毕之后就一声不吭地走了。一些手术还需要助理护士给患者剔阴毛。我也从那时起学会了如何分辨羞涩男性和老色鬼。前者会避开目光,露出紧张的微笑,脸红。后者呢,还没碰他们就勃起了,这种人真让我恶心得想吐。不过,一位护士教给我一个很有效的妙招:滴上几滴乙醚他们就软了。老色鬼立刻变成尴尬的病人。

对我来说,这段时期像被施了魔法。我赚钱,我的小桑德里娜长大。一天,她问我要一辆自行车。我存了几星期的钱就给她买了自行车。她想要个会说话的娃娃?她就拥有了会说话的娃娃。“一辆脚踏小汽车?当然了,我的宝贝!”我的小天使值得拥有任何东西。三岁生日后没多久,她问我要一个娃娃推车。圣诞将至,我知道在医院给工作人员子女的礼物清单中有这一项,于是预定了。要做的就是等待佩尔蒂埃夫人的圣诞下午茶了。12月24日,在圣-查理教堂的地下圣堂,我骄傲地把女儿带到同事们面前。她穿着镶着小花边的绿色连衣裙,她太漂亮了,我的小桑德里娜。当台上的幕布打开时,圣诞老人正坐在一堆玩具之中。我们在后面准备了一张大餐桌,上面放了几十个蛋糕。孩子们开始像一群飞起的麻雀似的叫嚷了起来。我们让孩子们排成一竖排,一个接一个地上台向圣诞老人要礼物。就像在电影中一样,当他们收到几个星期前提到的圣诞礼物时,都惊讶地瞪大了眼。这真是神奇的时刻,我也才意识到这是我做妈妈后过的第一个圣诞节。我成了母亲,成了大人。

当我女儿登台时,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圣诞老人把她抱在膝盖上,问她想要什么。可当她收到了娃娃推车后,我看到她的眼神里有些不满。桑德里娜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喜悦。下台时,我牵着她,问她哪里出了问题。“礼物真丑。”她回答我,还把推车留在了台上。这个推车并不是她梦想拥有的。我被打败了,灰心丧气。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跟我说话。跟所有的孩子一样,她很快就厌倦了自己的礼物。但这多少有些快。她那个会说话的娃娃也没玩多久。但这样的任性以前还没出现过。我于是意识到,自己从满足她所有要求中获得巨大快乐。太多人对我说“不”了。我也一直苦于无法表达自己的愿望。我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再忍受这些?这会让我心碎的。我也因此像当初对待玛丽-弗朗丝那样对待她。当小妹妹想要什么东西时,我总是想办法满足她。但是,桑德里娜并不是我的妹妹!

突然,我意识到自己还从来没有教育过自己的女儿。我只是在她身上弥补了我所欠缺的。看到她如此轻视医院送的玩具推车,我觉得自己全弄错了。在圣诞树前,我明白做母亲和做姐姐的角色完全不同,我要改变。我要成为妈妈,要学会成为母亲。可是该怎么做呢?

后来的日子里,我只想到了一个明确的解决方法:再生一个孩子。这样她就不得不学会分享:她的玩具,她的生活空间,甚至是她的妈妈。


[1] 圣女贝尔纳黛特是十九世纪末法国卢尔德的一名美丽的农村少女。十四岁时,她进入法国讷韦尔的修道院,多年后被人们称为“圣女”。她已经去世了137年,但至今拥有不朽之身,她的遗容依然栩栩如生。——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