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来自莎伏安艾克的温暖(第3/4页)

之后的那个周末,安德烈带我参观了这个著名的村庄——库尔斯古勒,这里每平方千米只有两位居民。这可是避人眼目签婚姻契约的好地方。我们坐着蓝色黛安6,艰难地沿着曲折的山路行驶到达了山顶,我觉得自己又晕过去了。等我恢复知觉时,自己正躺在汽车的后座,我的身体被前所未有的剧烈宫缩所震动。透过窗户,我看到安德烈正在电话亭里试着给他妈妈打电话。我刚刚癫痫发作,但我当时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也一直没有被诊断。

过了一会儿,我又躺在了担架车上,这是尼斯郊区的一个很别致的诊所。“多玛夫人,您怀孕几个月了?”助产士问我。多玛夫人?她在跟谁说话?我不叫多玛夫人……不过我可不能乱说话。“四个月。”我结结巴巴地回答,每说出一个字都深思熟虑。“您确定吗?”此时此刻,经历了一个多星期的混沌,我完全明白了现实。突然,我意识到了情况的荒谬。

出了诊所,我在脑袋里盘算着。我的想法像跳山羊似的一个接着一个,我试着把正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连起来看。“我和安德烈的关系就是一场闹剧。我什么也决定不了。我毫无怨言地接受安排,不工作,只是为了照顾他。还有我们的性关系,这又怎么解释呢?没什么好说的。我被困在了这个对于肉欲的科学、抽象、冰冷的定义中。坦白讲,如果爱情是这样的,就没必要被抬高夸大了。那怎么办,我会像我的生母一样离婚吗?”这个想法让我吓了一跳。“我绝不会像我生母那样做!我绝不会像她一样!”之后,我又突然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把其余的想法都抹去了。“既然永远忍受不了这种生活,我就要用一种方式离开它。但他们比我富有得多。以他们的财力,肯定会获得孩子的监护权。他们会抢走我的孩子吗?像我父亲带走我一样。”这些想法让我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恐惧旋涡。

第二天,我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去了市场,给安德烈买了一包高卢棕丝无滤嘴烟。回到公寓以后,我做了一份蔬菜杂烩,把他的餐具放在桌上。在他的盘子旁边,我留下了他妈妈给我的戒指。之后,我试着换上自己以前的粉色格子连衣裙,可惜已经穿不上了。两星期的时间,我的肚子又变大了。我于是穿上了那件A字裙。最后,我还拿回了两件羊毛婴儿服,关上了身后的门。几分钟后,我已经坐在火车站的月台旁,眼睛望着与地平线相融的铁轨,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不要来找我。”他们也确实没再找过我。我在深夜才回到福瑞盖尔街,我姐姐莫瑞斯特的家。第二天,我回归了社会中心,重新掌控了自己的生活。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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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超出了莎伏安艾克的预料。她刚刚把它从头到尾听完了,一句话也没说,这同她以往的作风完全不同,但确定且肯定的是,她以后再也不会问我关于今后家庭生活的问题了。我一定比她想象得成熟。

“您可以给她做准备了。”医生说。我于是在《荧屏档案》的片尾曲中离开了房间。助理护士把我抬到了担架床上,送我去了分娩室。我躺在如大理石般坚硬的手术台上,护士帮我穿上了一件白色罩衫,把我的脚放在脚镫上。我面前的助产士正在穿罩衫,还没来得及套上第二个袖子,她突然急忙把手放在我两腿间。“哦!出来了!”她大喊。出来了……什么?谁啊?我还是什么都不懂。“是个小女孩。”她加了一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怎么回事?什么小女孩?在莎伏安艾克送我的书里,劳伦斯·裴诺德讲得很详细,第一次分娩会持续十到十二个小时。我的小桑德里娜的第一声啼哭才让我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生了。片刻之后,我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她就躺在我胸前。我没什么害怕的了,我觉得自己很强大,我感觉很好。此时,助产士探着身子,狡黠地望着我:“您不会对我说这是您第一个孩子吧!”——“是的,夫人。这就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回到房间后,护士带走了我的小女儿把她放进了育婴室。我不太乐意别人把我和孩子分开。我认为所有的妈妈都是这么想的。不过,几秒钟之后,我又看到了孩子,就在我床对面的玻璃窗后面。刚才把她抱走的护士正冲着我笑,她同时指着一个玻璃摇篮,她刚把孩子放进去。哦!她就在我眼皮底下,我的小女儿,我的第一个孩子。

莎伏安艾克是第一个来看我的。“怎么样,可以了!生好了!3.15千克,五十二厘米。对于早产儿来讲挺不错的。”她很快就去玻璃窗后面把我的小桑德里娜抱了回来。我第二次凝视她,她被裹在襁褓里,膝盖那里尤其被束紧,为了“防止罗圈腿”——很久以来这是所有妈妈的烦恼。我看着她的小手,从她身旁的裹布里露出来。这个士兵立正姿势估计不太舒服,连小手指都要放在裤缝处。

莎伏安艾克也是第一个送桑德里娜礼物的人:一个陶瓷加热盘,用薄纱纸包装在一个漂亮的蓝盒子里,盒子上还装饰着一条白色大缎带。这真是个绝妙的礼物。但我当然不知道加热盘是什么。“看,盘子的边缘是空心的,这里有个小塞子。你用漏斗把热水倒进去。这样,孩子就可以按照她自己的节奏吃饭,饭菜也能更长时间地保温。好得很!”她解释起来像苏维埃火车鸣笛般地有节奏,这让我大笑起来。

20世纪70年代,婴儿都要以立正的姿势被裹在襁褓中,进食的时间安排也几乎是军事化管理。每隔三小时,护士会把孩子还给他们的母亲。半小时后,护士再带着推车和秤回来给婴儿称重。所有体重不达标的婴儿会被退还给妈妈继续加餐。其他孩子则被送回到育婴室。清早从产房出来以后,我在九点钟第一次喂奶。这也是个很滑稽的经历,值得说出来。从分娩时起我的乳房就开始膨胀,乳汁像打点滴似的自己流了出来。我于是把小女儿放在左胸旁,她只要张开嘴就行了,母乳慢慢地流进她的嘴里,她仔细地舔着嘴唇,我骄傲地看着孩子吃奶。此时此刻,我了不起地觉得自己成了大人。这时,护士又过来了,问我桑德里娜有没有吃完,我自豪地回答:“啊,是的,她吃完了!”不过,体重秤马上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这小女孩什么都没吃!”护士喊道。“给我看看您是怎么喂的……”我尴尬地接过孩子,试着尽力做好。很显然,我完全弄错了。护士拽着襁褓上的结把我的女儿抱了过来,就像在拎一只购物袋,她有节奏地在孩子的屁股上打了三下。我的小桑德里娜瞪大了眼睛开始哭喊。护士顺势把大张着嘴的婴儿送到了我左边的乳房。我这才明白什么叫“吃奶”。从这天起,我左边的乳房就用来喂自己的孩子,因为奶水非常充足,右边乳房的奶水就被送到了母乳供应站,给那些我素昧平生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