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人在想你(第2/6页)

“何主任……”郝回归试图打破僵局。

“郝老师,”何世福开口了,“我替你代班的那一周给我的震撼挺大的。你可能不知道,那一周大家对我的敌意非常大。刘大志也好,陈小武、陈桐也好,他们决定参加运动会,也让我挺惊讶。尤其是后来,你们全班跟着他们跑起来,那时我在想,什么样的老师是称职的老师?可能只有一个标准吧,就是能让这个集体焕发出希望。现在的文科班和你接手时确实不太一样了。你说得没错,最后的测评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能留下来的自然能留下来,要淘汰的也肯定会被淘汰。当初所有人都不看好你,你还记得我怎么说的吗?”

郝回归当然记得。

“郝老师,我是真的希望有一个人能让文科班的孩子们找到自己的价值,而这一切也需要一位真正愿意去发现他们的老师才行。”何世福说得情真意切,“别的话我就不说了。我知道你是年轻人,总有奇奇怪怪的想法,但是无论如何要记住,你是老师,要为人师表。”

郝回归知道何主任说的是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人,考虑得更多,才能走得更远。

“所以……”郝回归看着何世福。

“你先回吧,我去跟校办说。”

郝回归很激动,也很诧异。激动是因为这些年,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参加工作后,他一直都按规矩办事,所有事情都是按照领导的意思做。而此刻,自己居然敢在领导面前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感受,一点儿都不心虚,因为他知道他所说的都是为了做一件真正有意义的事。郝回归很高兴自己居然有了改变。诧异的是他一直觉得何主任是教育制度的反面,是迂腐的代表,但是没想到他居然会站在自己的立场思考问题。想起那本“与时间对话”的日记,郝回归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习惯了这里,喜欢上了这里,喜欢这群17岁的少年,喜欢跟他们待在一起的感觉。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那个世界。

“如果你知道自己为了什么,

任何一点因自己而起的改变都值得庆祝。”

这样令人投入的日子过了一段之后,他忽然想起那本《时代周刊》的封面。怎么突然忘记了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人给的周校工?

精神病医院里,周校工坐在郝回归对面一言不发。在这种地方,一切似乎都变得非常缓慢。郝回归环顾四周,这里根本不像治病的地方,相反,本来好好的人进来之后倒像是病人了。周校工盯着郝回归,像是思考,也像是在观察。郝回归也不着急,慢慢打开带来的零食。

周校工坐不住了,正准备伸手上来拿。

“周校工,有人跟我说我会发财,让我去……”郝回归欲言又止。

周校工脑袋微微一偏,神秘地笑了笑。

“让你去干吗?你是不是问我应不应该买股票?房子?”周校工环顾四周,医生和护士都没有留意这边。

“我应该买吗?”郝回归盯着他说。

“你想知道答案吗?”周校工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郝回归很急切地说:“当然当然!”

周校工站起来,双手放在背后说:“天机不可泄露啊。”

“那你说我应不应该相信他呢?”

周校工扭过头,认真地盯着郝回归,就像看穿了他的灵魂。突然,周校工抓住郝回归的肩膀:“不!不能相信!绝对不要相信!不然!你就会变得和我一样!”

郝回归被抓得生疼,却又不想惊动医生。

周校工貌似失去了理智,死死地抓住他的肩膀,然后又去掐他的脖子,反复说着这几句话。

郝回归大叫。

医生和护士赶紧冲过来把他们分开。周校工依然不停地挣扎,嘴里还念叨:“千万不要相信,千万不要相信,不要相信……千万不要相信。”

护士给周校工打了针镇静剂,他软软地躺在沙发上。

医生看了郝回归一眼。

“你是?”

“我是他的同事,刚分配到学校不久。学校派我来看看他有什么需要,没想到周校工情况这么糟糕。”

“平时都不错,但不能给他看电视和报纸,也不能听到任何与‘未来’相关的词,否则就会像刚才那样。”

“这是什么原因?”

“你是老师,我就不跟你瞎扯了。老周总觉得自己知道未来,但又阻止不了未来,整天活在恐惧之中。很多人并不是精神病,而是想不通,所以就胡言乱语,自己吓自己,然后就崩溃了。”

见郝回归若有所思,医生又问:“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吗?”

郝回归摇摇头。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刘大志时,他说自己是来自未来的刘大志,刘大志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样子。如果刘大志相信自己真的是来自于未来的他,他会有什么反应呢?不能理解?觉得未来黑暗,没有期待?还是会像周校工这样,彻底疯掉?郝回归不寒而栗,为自己第一次见到刘大志的失言感到后怕,幸好刘大志把这当成了一个玩笑,不然自己可能就害死刘大志了。

“医生,你知道周校工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吗?”

“好像没有。他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医生一边填查房情况一边回答,“对了,那天送他来的司机好像提到他有个远房亲戚,表哥什么的,去年还是前年找过他,后来就再也没听说过这个人了。”

郝回归的脑子快速地转着。

“我们对亲近的人撒野,是觉得他们对自己无论如何都能包容。但是我们常常忘了告诉他们这一点。”

课间,生活委员拿来一沓信,叮当很快地看到寄给自己的那一封。这个笔友用的信封都是一样的,而且每封信都在封口处用红色的笔画了一颗小桃心。换作往常,叮当一定特别开心。信拆开,里面掉出一张卡片。叮当捡起来,没看几眼,就生气地把卡片撕得粉碎,然后把头埋在桌子上。

微笑担心地问:“怎么了?笔友来信说什么了?”

叮当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谁知道他搞什么鬼,说不会再给我写信了。”

微笑一愣:“为什么?”

叮当很难过:“不知道,还祝我生日快乐。”

微笑想了想:“我就说了是个熟人。”

叮当的脸一下拉得很长:“怎么所有不好的事都发生在我身上啊?我真是倒大霉了!”

跳高的“刘德华”正好走过窗边,朝这边看了一眼。

叮当立刻假装若无其事,轻声对微笑说:“看,‘刘德华’。你觉得他是在看我吗?”

微笑安慰叮当:“当然了。”

叮当疑惑地问:“你肯定?”

“我肯定。”微笑想都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