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造了一幢房子(第2/2页)

正当男人要起身告辞的时候,他突然问欧维房子在哪儿上的保险。欧维照实回答,他压根就没想过这档子事儿。父亲从来就不太关心保险的事。

快乐的圆脸男人开始担心起来,他对欧维解释,如果他的小破屋出了什么问题,对他来说,那真会是场名副其实的灾难。一通劝告之后,欧维觉得自己不得不表示同意。他从来没有如此想过,这其实让他有些惭愧。

圆脸男人问他能不能借用一下电话,欧维说没问题。原来这个男人对一个陌生人在这样的夏日盛情收留他心存感激,此番终于找到了报答的机会。他就是在保险公司工作的,简短的电话交谈之后,他为欧维争取到了绝对优惠的价格。

欧维起初将信将疑,然后花了不短的时间还到一个更好的价格。

“你真会做生意。”圆脸男人说。

事实上,听了这话,欧维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得意一些。圆脸男人给他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电话,说愿意改天再来喝咖啡聊装修。这是第一次有人向欧维表达交友的意愿。

欧维用现金向这个男人支付了一年的保险费。他们还握了握手。

圆脸男人从此销声匿迹。欧维曾尝试给他打电话,但是无人应答。短暂的失望之后,他决定不再想这事。至少,其他保险公司的人打电话来推销的时候,他可以说自己买过保险了。这也算得上收获。

欧维继续回避他的邻居,不想惹麻烦。但不幸的是,麻烦决定亲自来惹欧维。房子完工几星期之后,一个领带男家里失窃,这是该地区第二起入室盗窃案。第二天一早,领带们聚集到一起商议此事,他们一致认为拆迁房里的小流氓肯定和这事有关。他们认为“他就是这么弄到钱来翻修房子的”。晚上有人往欧维家大门底下塞进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放弃吧,别不知好歹。”当天夜里,有人砸碎了他的玻璃窗,欧维捡起石头换掉玻璃。他从不跟领带们正面冲突。他认为没有必要,但也没想过要搬走。

第二天一早,他闻到了一股焦味。

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第一个念头是,那个砸石头的人显然认为这事还没完。下楼时,他本能地抄起了一把锤子。欧维并不是个暴力的人。但谁又知道呢,他琢磨着。

走出门廊的时候,他仍然只穿着一条内裤。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注意到,搬运建材的最后那几个月把他练成了一个肌肉健硕的年轻人。就凭这赤裸的上半身和攥在右手拳头里的锤子,就让街上围观的人暂时把视线从火场转到了他身上,然后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

直到这时,欧维才意识到,着火的不是他家,而是邻居家。

聚在大街上的领带们圆睁着眼睛,就像一群狍子瞪着一盏聚光灯。老人从浓烟中撤出来,怀里偎依着他的太太。她咳嗽得很厉害。老人把她交给其中一个领带男的太太之后,转身再次奔向火场,几个领带男同时冲他喊,让他别去:“太迟了!等消防员吧!”老人不听。当他刚要一头冲进火海时,燃烧着的碎片轰然落到门槛上。

欧维花了漫长的几秒钟来判断整个局面。他迎风站在门口,看到零星的火球已经点着了他的房子和邻居之间的干草。要是不马上抄起灭火器,不要几分钟,他的房子就会淹没在火海中。他看到老人正试图推开倾覆的书橱,强行冲进自己的房子。领带们呼喊着他的名字,试图阻止他,但老人的太太唤着另一个名字。

孙子。

欧维挪了挪脚踝,把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看着火光沿着草地蔓延。他实际上并不是在考虑自己应该做什么,而是在想父亲会怎么做。既然有了这个想法,下一步也就别无选择了。

欧维气愤地嘟囔了一声,看了房子最后一眼并计算了一下造房子共花了多少时间。然后他走向火场。

房子里都是浓烟,这感觉就像迎面袭来一把铁铲。老人还在挣扎着抬那个挡着门的书橱。欧维一把挪开,就像那是纸做的,就这样清出了通向楼梯的道路。他们再次出现在晨光下的时候,老人怀抱着满身灰尘的小男孩。欧维的胸口和手臂上都是淌着血的伤口。

大街上人们四处奔跑叫喊。空气中响彻着警笛声。身穿制服的消防队员包围了他们。

欧维仍然穿着内裤,肺部剧烈地疼痛,他看见第一束火苗蹿上了自己的房子。他冲过草坪,却马上被一大群消防员极力阻拦了下来。一瞬间到处都是消防员,怎么也不让他过去。

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欧维知道他算是个消防员的头——岔开双脚站到面前,向他解释,他们不能放他过去,这样太危险。不幸的是,穿白衬衫的男人指着手上的一张纸说,在得到市政府许可之前,他们也不能把火扑灭。

原来,欧维的房子正好落在两市的交界处,有关部门需要先通过短波澄清责任,在这之前,谁也不能灭火。许可必须申请,文件必须盖章。

“一切得照章办事。”欧维争辩的时候,穿白色衬衣的男人不动声色地说。

欧维突出重围,愤怒地冲向灭火器。但已经无济于事,火蔓延得更快。当消防员终于在电台上达成共识,开始灭火,房子早已火光冲天。

欧维悲伤地站在院子里看着火势。

几小时之后,当他站在电话亭里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时,才知道,他们从来没听说过那个快乐的圆脸男人。他的房子完全找不到任何保险记录。对面的女人叹了口气。

“是有这样挨家挨户敲门的骗子,我只希望你没有付给他现金!”

欧维一只手挂上电话,另一只手紧紧地在裤兜里攥起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