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尤达大师们,十年之前……我一无所知,或者说一知半解(第2/7页)

好了,言归正传,继续说我们的旧金山之旅,说我们那些最初的、虚无缥缈的尤达大师。那天早晨,我睡眼惺忪地从市场街的一家酒店的床上爬起来,先冲了个澡,然后下楼吃早餐。那里的咖啡口感很一般,甚至有点儿难以下咽,喝完了胃里直冒酸水。我快受不了了,于是走到吧台,在服务生冷漠的眼神中点了两杯威士忌。没错,当时还不到早上八点,然而对于一名资深的法国酒鬼来说,真没什么可奇怪的。

吧台的服务生蛮大方的,满满两杯威士忌下肚,我紧张的神经稍微得到了一些缓解。然后我去了一家名叫“帕克”的银行,那是一家商业投资银行,也是我这场决定性的商务会面的地点。虽然前一天晚上我已经在机场租了一辆豪车,但是最终我还是选择步行过去,吹吹风,也省着点儿用车,因为在回法国之前,我还想在这边逛逛。

9月底的这个星期三,真是难熬的一天。我虽然不能说是一名双语人才,但是因为工作,我的英语还算不错,所以我对即将进行的交流,内心还是有一点点自信的。在本努瓦面前,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优势。因为他的英语水平仅限于“the cat is in the box”(那只猫在盒子里)这种初级水平,而且说的时候还带着浓重的法国腔,真心很难让人明白猫为什么会在盒子里。

其实我45分钟之前就到了,但是,为了显得不那么迫切,我故意迟到了1分钟才进去。会议室里富丽堂皇,考究的壁纸,浅灰色的地毯,果真是一派低调奢华的景象,有内涵。会议室中间,放着一张巨大的、设计新颖的椭圆形会议桌。是一位美女服务员把我带进了这间会议室,当我进来的时候,我的五位谈判对象已经在会议桌前就座了,其中包括一个日本人,好像叫田中什么的吧。因为我的出现,会议室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我一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笨蛋,你不是想飞黄腾达、有所成就吗?机会就在眼前,就是现在!要是你就这么傻站着,那你真是个废物,你也就只能这样了。”于是,虽然内心紧张不已,但我仍装出一副淡定从容、挥洒自如的模样朝着大家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

谈判的过程冗长难熬,对我来说简直像是永远没有尽头。其间我们休息了一会儿,喝了杯咖啡,有人接了几个电话,我们还在会议室里吃了一顿商务简餐。这场谈判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所以当时我紧张得不行,后来回想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那天中午吃了些什么。我一直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中,一会儿觉得自己拿下了这一大笔投资,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会失败,沮丧无比。从那个日本人嘴里根本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至少在我看来,他没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我只记住了他说的一句话:“Mae- muki,kentô shimasu.”(我们在这个问题上,态度是十分乐观的。)听到这句话时,西方人会认为一切进展顺利,自己拿下了投资,然而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白日做梦”,当然,用法语讲出来貌似就没有这么精练了,但就是这个意思。悬在你头上的那把断头刀终于落下来了,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你已经人头落地、身首异处了。上嘴唇碰下嘴唇,日本人田中这么说,避免了直接拒绝的无礼和尴尬。其实,美国人民也有自己的婉拒方式,比如“我们回头再说”“呃,真的吗?”等。在谈判过程中,田中几乎不怎么说话,即使说话也是很简练的,于是,我瞬间明白了他才是谈判的关键人物,我应该说服的人是他。

那场没有尽头的谈判,我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是一片模糊。唯一能确定的是,我之前从来不相信肾上腺激素能分泌得那么旺盛,从不相信一个人的心脏能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持续跳动得如此快,但是,那次谈判之后,我信了。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那颗因不安而跳动的心脏,那种感觉简直像吸毒了一样。我一遍一遍地阐述自己的理由,变着花样地说,尽量让自己放松,显得淡定从容。我的双手一直老老实实地放在椅子扶手上,我不敢喝咖啡,怕手抖,怕对面的听众察觉到我内心的紧张。

然而,突然,田中微笑着站了起来。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想法不错,想法不错。保罗,我们晚上见。”

说完,他在秘书的陪同下走出了会议室。这名秘书扮演了一天的隐形人,除了吃饭、喝水,整个会议过程都没有开过口。

剩下的四个人都瘫软在椅子上,叹气的叹气,揉脖子的揉脖子。

坐在我右手边的这位叫布莱特,一头红发,身材高大,有着浓重的美国南部口音。谈判过程中,我对他没有一丝好感,但这个时候,他拍了拍我的后背,说道:

“好了,哥们儿,我想我们算是达成一致了。干得漂亮!”

而我还不确定那位田中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于是我冒险一问:

“那位田中先生是银行的经理之一吗?”

“不是,他是银行的重要投资人之一。小的就不说了,他名下有一家世界连锁酒店。你负责寻找客源,制定行程,而他有酒店、有资金。我们只是作为他的陪同与会,负责拟定合同。好了,我们各回各家,休息一会儿,晚上我们在索萨利托的鹦鹉视觉餐厅碰面,然后一起用晚餐。”

旧金山真正的夜晚向我敞开了怀抱,湿热的空气将我包围。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酒店,倒在床上,一口气喝掉了放在吧台上的一小瓶威士忌。今天,我对“筋疲力尽”这个词有了切身的体会,此时的我处于一闭眼就能睡着的状态。我实在是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去欣喜若狂、欢庆胜利。经过非人的努力,我终于战胜了疲惫,抛开时差问题,给本努瓦同志打了个电话。我告诉他我觉得这次的谈判很成功,我们应该能够得到投资。他高兴地大叫,对我表示了高度的赞扬,恭维的话如黄河决堤,一发而不可收。

“行了,你在巴黎躲清闲,现在在电话里把我夸得天花乱坠也没用。兄弟,省省吧。”我笑着说,“我还得为今天的晚宴做准备呢。”

我冲了个澡,然后一边穿衣服,一边小口小口地喝了一小瓶伏特加。身体里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明明整个人紧绷得像一根弦,却觉得筋疲力尽又欣喜若狂,还有几分脱离现实的虚幻感。

当我把之前租的那辆可爱的小奔驰汽车停进鹦鹉视觉餐厅停车场的时候,我觉得花在这辆汽车上的高昂租金真是花对了。这里停的都是奔驰、宝马、奥迪,还有巡洋舰、路虎之类的汽车,看来低碳出行的环保浪潮还没有在这里强势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