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大孩子斯马胡力(第2/2页)

扎克拜妈妈总是把斯马胡力错叫为可可,大约出于对长子的依赖吧。往年都是可可上山放羊,斯马胡力留在定居点种地。

但看看斯马胡力干活时的情形,实在不像第一次进山挑大梁的人。在游牧生活中,他显得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斯马胡力最动人的时候是唤羊的时候,他并不像卡西那样“啾!啾!噢噢!啊”地大喊大叫,而是抿着嘴轻轻地发出亲吻般的声音:“么!么!”温柔地反复呢喃,语调有急有缓,有高有低,如倾如诉。那时,逃跑的羊会不由自主停下来,扭头定定地看着他,并转身慢慢向他靠拢。

斯马胡力在羊群里逮某只特定的羊真是又快又准,麻利痛快。我则不行,还没冲到近前,就给跑掉了。我想抓的羊统统都晓得我要抓它,而那些从不躲我的羊,则统统知道我抓的不是它。

妈妈说,八月打完牧草(为到达乌伦古河后不再继续南下迁徙的牲畜准备过冬的饲草,这也是一年中比较重大的一项劳动)后,她和卡西,还有爷爷及爷爷家的三个孩子会在九月之前回到乌伦古河畔的家里。那时,刚当了爸爸的可可就会来接替两个女人。于是我们吾塞的林海孤岛上就只剩下这两个大男孩和海拉提夫妇了。那时,就轮到斯马胡力当家搞内勤,可可天天在外放羊。到了九月,羊群回到冬库尔,并赶在十月大雪封山前迁回吉尔阿特。同上山的路线大体一致,驻扎地稍有不同。

嗯,想不到斯马胡力也有主持家务的一天,也会整天忙于做饭、揉面、烤馕、提水、生火、叠被……那情景想想都觉得有趣。又想象斯马胡力挤牛奶和摇分离机的情形,更是乐不可支。可是妈妈说,到那时就没有牛了,妈妈和卡西会把牛群赶回阿克哈拉(骑着马赶,从南到北好几百公里的路呢),留下的两个小伙子只负责放羊。那时也没有奶茶喝了,也没有他最心爱的海依巴克了。

可是我错看斯马胡力了,他是能屈能伸的。能大男子主义时便拼命地大男子主义,如果条件不许可,他立刻自觉适应新角色,依旧如鱼得水。

有一次我同卡西去下游的商业区耶克阿恰玩了大半天。回到家,妈妈向我们报告了斯马胡力今天做的事情:摇分离机、搓干酪素、挑水,中午还做了一大锅抓饭。从来都不知道他还会做饭!

再想想,其实斯马胡力也并不是真的啥活都不干。闲下来时,他也会不声不响进林子扛一根木头回来,然后劈了一堆柴码在门口——抵我和卡西背两天的分量。没外人的时候,斯马胡力也会帮着往炉膛里添块柴。有时候放羊回来,马鞍后会系一大把野葱,为我们的晚餐增添明亮的美味。

还有一次我离开了足足一个礼拜。回家时路过耶克阿恰,正巧碰到斯马胡力也在那里的机器弹花店里弹羊毛。他一见到我,满脸委屈,哀怨道:“李娟你不在,只好我烧茶,天天早上四点起床,以前五点半才起的。”

回到家,妈妈得意地指着被垛:“看,斯马胡力叠的!”

被垛上还装饰性地披着白头巾,垂着长长的流苏。便想象斯马胡力如何把头巾仔细地搭上去,拉得平平展展,再用心整理好流苏穗子。

妈妈又指指暖瓶:“看,斯马胡力烧的茶!”

我一尝,不错不错,盐味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