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难以忘怀的时代(第2/7页)

这说明成都书铺刊刻经营的品种有佛经、咒本、历书等。成都的经济实力及繁荣的文化,加之盛产“益州麻纸”或名“蜀郡麻纸”,使得众多的刻书铺有纸张来源,购买者亦很踊跃,成都的书肆也就呈繁荣之势。

混乱的五代,北方政权的更迭,如同今天的非洲小国政权频繁更换一样玩政治游戏——“坐跷跷板”。但偏安一隅的四川政权,反倒是得到了前蜀后蜀两个短命政权的暂时安稳,而度过了历史上动荡的五代时期。由此民众得到了相对的休养,经济得到了一定的发展,对比北方整个动荡的大局来说,是一片相对安定的乐土,因而有“杞梓如林,桑麻如织”的太平景象。而随唐僖宗入蜀躲避战乱的许多知识分子并未返回长安,文风教化依旧很盛,因此就有书籍的雕刻,以及继续保存学校的需求,也就由此奠定了以后蜀学兴盛的根基。

《资治通鉴·后周纪二》里说:“自唐末以来,所在学校废绝,蜀毋昭裔出私财百万营学馆,且请刻板印《九经》,蜀主从之,由是蜀中文学复盛。”这段话所记之事发生在“后周太祖广顺三年”亦即后蜀后主广政十六年,也就是953年5月。其实前蜀王建时在恢复庠序、崇饰孔庙以及图书管理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参见勾延庆《锦里耆旧传》卷五),这表明司马光所作的判断并非事实。毋昭裔确实出资财兴学校,同时镌刻儒家经典于石壁,以唐代开成石经亦即“雍都旧本九经”为蓝本,是为“石壁九经”,人称“孟蜀石经”。孟蜀石经刻了注文,这在中国古代著名的七次刊刻石经中——其他六次分别是东汉熹平石经、魏正始石经、唐开成石经、北宋嘉祐石经、南宋绍兴石经、清乾隆石经——是一大特点,而且从书法艺术的角度,据研究者称,刻写均是当时名手,字体精谨,较现存于西安碑林的开成石经“尤为优美”(周萼生《近代出土的蜀石经残石》)。

毋昭裔在五代对四川尤其是成都的贡献还不止于此。据传,毋昭裔少时贫贱,家贫无以置书,向他人借《文选》《初学记》,遭拒绝,于是他“发愤:‘异日若贵,当板以镂之遗学者。’后仕蜀为宰,遂践其言,刊之”(《五代史》,转引自《十国春秋·毋昭裔》)。因而毋昭裔叫他的学生勾中正、孙逢吉书《文选》《初学记》《白氏六帖》,雇工日夜雕版。毋昭裔出资百万兴学馆的事,其主要工作是开雕《九经》,在953年完成后,遍销海内,“后家累千金,子孙禄食”(焦竑《焦氏笔乘续集》卷四“雕板印刷”条),表明他家是中国书史上私人卖书致富的第一家。但焦氏的记录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物证,据王国维先生《五代两宋监本考》查宋人所记,只有唐、晋、汉、周监本而不及蜀,宋灭蜀后,毋昭裔子将其中的《文选》《初学记》《白氏六帖》带到汴京销售,但是未及板刻“九经”之事,因此蜀监本“九经”的情况,仍不甚了了。

当然,成都地区五代时的刻书,还有比毋昭裔开始得更早的,那就是在中原鼎沸,唐朝灭亡的两年后亦即909年就有前蜀任知玄“自出俸钱”,雇良工开雕杜光庭的《道德经广圣义》三十卷,在913年即雕刻460余板,以广流行。虽知彼时杜光庭尚未像王衍当政时那样大红大紫,设若我们再看前述杜光庭掺杂道教的有关都江堰的水利文献,由此也可从侧面证明道教在成都地区不俗的影响力。其他尚有在前蜀乾德五年亦即公元923年,蜀国昙域和尚检寻其师贯休的诗稿约一千首,号为《禅月集》,因此“雕刻成部”。不特如此,前蜀末已有在街上卖历本的记载(曹学佺《蜀中广记·著作记第四》“永昌正象历”条)。综上所述,不难看出,五代时的成都不仅有坊刻,且已有私刻出现。可见五代成都刻书业发达之一斑。

由于唐及五代成都地区的印刷业发达,兼之又未遭唐末五代大的兵祸及两宋之际金军的直接攻掠,读书人又相对的多,经济又较繁荣,因此公私藏书都不少。宋初收诸国图籍,在四川及江南获得最多,而平蜀时所得为3000卷图书,加之官方广开献书之路,于是很多人将自己的捐献出来(见《资治通鉴长编》《宋会要辑稿》)。成都城北郭友直及其子郭大亨,在1074年献书3779卷,其中有503卷为“秘阁所无”,郫县人李定在官方诏访书籍时,率先将他家众多的书捐出(见《文献通考》《蜀中广记》)。

这样的诏访书籍,到了南宋时官方还一直在四川进行,就是因为四川相对安稳,经济发达,文化繁盛,如著名的眉山七史刊印于北宋,由于流传稀少,在靖康之难时几乎亡佚,靠的就是为官四川的井度多方搜求才得完本。而目录学史上著名的《郡斋读书志》也是靠井度在四川的倾力购书,才得以完成书籍登录及其研究的。宋代刻书业中成都依然是除浙江、福建之外的另一中心,其在出版业的地位处在第二位,而中心之中心便是成都、眉山等地区。

刻书业既繁荣,那么对公私藏书的搜罗及成气候便有影响,公家藏书成都有“经史阁”,所谓“聚书万卷,宝藏其间”(吕陶《净德集·府学经史阁落成记》),私人藏书家成都有平民杨江,藏书上万,古今石刻超过欧阳修《集古录》的收辑(《蜀典》卷十一),成都刻书家、藏书家彭乘精通古籍,长于校雠,“聚书万余卷,皆手自刊校,蜀中所传书,多出于乘。”(《宋史·彭乘传》)而著名理学家魏了翁创建的鹤山书院储书达十万卷之巨,超过宋初崇文院的国家藏书八万卷的规模(魏了翁《鹤山集·书鹤山书院始末》)。临邛韩醇刊印的《新刊训诂唐昌黎先生诗文集》和《训诂柳先生集》,刻印俱佳,纸洁墨精,以至于六百年后乾隆在1775年观看时,还题写“字画精好,纸墨细润”(叶德辉《书林清话》卷六《宋刻书纸墨之佳》),其称赏之情溢于言表。

由此我们不难想见宋代成都公私藏书规模之大,令人瞠目。更为值得注意的是,彼时成都不少藏书家、刻书家都经营书业,成为书商。如韩醇曾到杭州去做印刷及书籍生意,终于成书业界巨商。为了推广自己所刊刻的书,有的书坊就在书末留下图记,相当于替自己的书做广告,如现在残存的宋蜀刻《新编近时十便良方》一书后即有:“万卷堂作十三行大字刊行,庶便检用,请详鉴”(《书林清话》卷六《宋刻书之牌记》)。另外尚有书为了禁止翻版和另刻,在书上便有类似于“版权所有,不得翻印”之类的禁约,“吾藏五松阁仿宋程舍人宅刻本王偁《东都事略》一百三十卷,目录后有长方牌记云:眉山程舍人宅刊行,已申上司,不许复板”(《书林清话》卷二《翻板有例禁始于宋人》),说明书业的繁荣必须要有一系列的规则来约束,才能保护竞争,获得更好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