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回的记忆(第3/6页)

布夏太太用小匙搅了搅热巧克力,喝了一口再把杯子放下。我们静默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迷失在自己的回忆里。

“她进入了国立音乐学院,她还在那里就读。想找她的话,换作我是你,我会从那里开始找起。”

我帮布夏太太采购了一些油酥饼和巧克力当存粮,我们再一起穿过马路,为她买了一条香烟,然后我陪她回到旅馆赡养院。我向她承诺会在天气晴朗时回来看她,并带她到沙滩散步,她叮嘱我路上小心并且记得系上安全带。她还加上一句,说是在我这个年纪,还满值得小心照顾自己。

我在凌晨离开,在夜里开了好长一段路,回到城里,刚好来得及还了车子并且赶上上班时间。

回到城里,我脱下白袍变身私家侦探的穿着。音乐学院离医院有段距离,但我可以坐地铁到那里,只需要换两班车,就能抵达巴黎歌剧院广场,音乐学院就在正后方。但问题出在我的时间上:期末考快到了,在读书及值班的时间之外,能抽出空的时间都太晚了。我硬是等了十天,才能赶在音乐学院关门前赶过去。当我因为在地铁长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抵达时,大门都已关上了。警卫要我改天再来,我求他让我进去,我一定得到秘书处去。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人啦,要是为了递行政文件,得在下午五点以前再来。”

我向他坦承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我是医学院的学生,到这里来是为了别的原因,我想找一名因为音乐而改变了人生的年轻女子,音乐学院是我掌握的唯一线索,但我得找到人打听消息。

“你就读医学院几年级?”警卫问我。

“再过几个月我就当实习医生了。”

“再过几个月就当实习医生的人,是不是有能力帮人看一下喉咙?十天来,我的喉咙每次吞东西就灼痛,但我又没时间也没钱去看医生。”

我表示愿意帮他看诊。他让我进去,到他的办公室里看诊。不到一分钟我就诊断出他患了咽峡炎,我建议他第二天到急诊部来找我,我会开处方笺给他,让他到医院附属的药局去领抗生素。为了报答我,警卫问我要找的女孩名字。

“克蕾儿。”我告诉他。

“姓什么?”

“我只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姓氏。”

“我希望你不是在开玩笑。”

但我脸上的表情显示出我是认真的。

“听着,医生,我真的很想回报你,但要知道,在这栋大楼里,每年开学都有超过两百名新生,有些人只待了几个月,有些则在这里一路读了好几年,而有些人甚至进入隶属音乐学院之下的不同的音乐培训机构。光是近五年来,注册名单里就登记了上千人,我们是依据姓氏来分类而不是名字。要找到你的……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根本无异于大海捞针。”

“克蕾儿。”

“啊,对,但真可惜,只知道叫克蕾儿却不知道姓氏……我没办法帮上忙,我为此感到抱歉。”

我离开时的恼火程度,和警卫愿意为我开门时的喜悦同样高昂。

不知道姓氏的克蕾儿。这就是你在我生命里的角色,我童年时的小女孩,今日蜕变成了女人,一段青梅竹马的回忆,一个时间之神没有应允的愿望。走在地铁的长廊里,我又看到你在防波堤上,跑在我的前面,一边拉着在空中盘旋的风筝;不知道姓氏的克蕾儿,会在天空中画出完美的8和S。有着大提琴音色般笑声的小女孩,她的影子没有出卖她的秘密而向我求援;不知道姓氏的克蕾儿,却对我写下:“我等了你四个夏天,你没有信守诺言,你再也没有回来。”

回到家,我看到老是臭着一张脸的吕克,他问我为何脸色苍白。我向他述说了造访音乐学院的经过,以及我为何无功而返。

“你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一定会把考试搞砸。你一心只想着这件事,只想着她。老兄,你根本是疯了才会去追寻一个幽灵。”

我控诉他形容得太夸张。

“我在你去浪费光阴时打扫了一下,你知道我从废纸篓里发现了多少张废纸吗?数十张,既不是课堂摘要,也不是化学公式,而是一张张素描的脸孔,全都一样。你很会画素描是不是?最好能利用你的天分去做解剖图速写啦!你到底有没有至少想到,该告诉警卫你的克蕾儿是学大提琴的?”

“没有,我压根没想到这一点。”

“你根本就是蠢毙了!”吕克咕哝着,瘫倒在扶手椅上。

“你怎么知道克蕾儿演奏大提琴?我从来没跟你提过这一点。”

“十天来,我被罗斯托波维奇❶唤醒,听着他吃晚餐,又听着他入睡。我们再也不交谈了,大提琴的声音替代了我们的对话,而你竟然问我是如何猜到的!对了,要是真让你找到克蕾儿,谁能保证她能认得出你?”

“如果她认不出我,我就放弃。”

吕克盯着我片刻,突然用拳头敲了一下书桌。

“向我发誓你会做到!以我的脑袋起誓,不,更确切一点儿,以我们的友谊来向我发誓,如果你们相遇了,而她没有认出你,你就会一辈子跟这个女孩划清界限,而你会立刻变回我熟悉的那个人。”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明天不上班,我会到医院拿一些抗生素,然后帮你拿去给音乐学院的警卫,我会趁机试试看能不能探听到更多消息。”吕克承诺。

我谢过他,并提议带他出去吃晚餐。我们没什么钱,但是在廉价的小餐馆里,我们就不会听到大提琴的音乐。

我们最后落脚在附近的一家小酒馆,然后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当吕克因为酒醉头晕,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时,他向我坦承了他的窘境;他做了一件蠢事,他对我说。但他立刻发誓,他不是故意的。

“什么样的蠢事?”

“我前天在餐饮部吃午餐,苏菲也在那里,所以我和她同坐一桌。”

“然后呢?”

“然后她问我你近来如何。”

“你怎么回答?”

“我回答说你糟到不行,然后因为她很担心,而我又想安抚她,所以我不小心泄露了一两个字,提及你忧心的事。”

“你该不会跟她说了克蕾儿的事吧?”

“我没有提到她的名字,但我很快就意识到我透露得太多了,不小心说漏了嘴,提到你现在满脑子都在找寻你的灵魂伴侣。但我立刻就以开玩笑的方式加上一句,你当年遇到她的时候才十二岁。”

“苏菲当时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