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怒请盐神(第2/5页)

马德昌说:“当然是大家的事!”

汪朝宗怒目扫视全场,沉声问:“那,是谁,在泰州封了我的盐船?”他说到这里,外边突然一声霹雷,狂风把堂里的蜡烛都吹灭了不少。小猴子吓得一声怪叫,从躺椅上蹦了下来,在堂里乱跑。

鲍以安终于忍不住了,脖子一梗:“别扯那咸的淡的。你还不是首总,没资格请这个盐神!”

马德昌厉声喝止:“老鲍!盐神,总商人人都能请!”

鲍以安不满地拍案而起:“既然咱们肩膀平齐,他就管不着我!扬州盐业还是不是四大总商的盐业?”

马德昌也起身横在汪鲍之间:“都坐下,当着神明,有话好好说。”

汪朝宗深深吸一口气,坐下,鲍以安也摸摸脑袋一脸不服的神情回归本座。马德昌望望汪朝宗,又望望鲍以安,再望望远离三个人躺在阴影里的萧裕年,说:“不管怎么说,四大总商还是四大总商。既然大伙都揭开了,索性说明白。”

汪朝宗的声音不高,却充满分量:“泰州这批盐,扣了也就扣了,汪某未必就会倾家荡产。我干吗上赶子着这份急?扬州盐业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也不担这虚名。泰州的事如果没个交代,捐输的事,我不管了!”

鲍以安忍不住望了一眼马德昌,他现在的气焰也削弱了不少,已经不敢再和汪朝宗硬顶了。马德昌解劝说:“朝宗,这又是何苦呢?大伙儿都在一条船上。老鲍你也清楚,他粗是粗了点,没有坏心哪!”

汪朝宗敲了敲桌子:“那到底是谁扣了我的盐?”

一阵安静以后,传来一个颤巍巍的声音:“我!”

汪、马、鲍三人同时转头。鲍以安脸上的惊愕比汪朝宗更甚,一脸难以置信。

萧裕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支起身子坐起来了。阴影之中,他披着被子仍显得病骨支离,虚弱不堪,但一双眼睛却冷电一般灼灼放光。

汪朝宗吃惊地问:“老爷子?!您……为什么……”

萧裕年一根指头缓缓指着汪朝宗,竖起来晃了晃:“你,没能耐!”

汪朝宗愣住了,萧裕年却仰起头,望着殿顶,慢慢吐字:“就是一个建昌引岸啊!”

鲍以安使劲地揉着头皮。

萧裕年缓缓坐直了身子,他虚弱但清晰的声音看似责备,却又饱含感情,说:“要说道理,大家都有道理。要说错,大家都有错!错就错在各怀各的心。错的最甚就是汪朝宗!泰州这趟盐不截下来,让你成了事,那汪家和鲍家的疙瘩就得系一辈子!盐院老爷要的就是你们斗!等着你们斗!盼着你们斗啊!斗到同室操戈骨肉相残,斗到彼此都杀红了眼收不了手,到那时候,他就什么都有了!”

听到这里,汪朝宗和马德昌不觉异口同声地说:“老爷子教导得是!”鲍以安咕哝着,没说出口。

汪朝宗询问:“老爷子的意思,是让我把引岸还了?”

萧裕年摇摇头:“还,你也还不了!你没有资格!”

他巡视着汪朝宗和鲍以安,慢慢说:“建昌引岸盐院老爷划给了你,可还不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拿什么还?这回去建昌,你和小鲍一起去,分头并进。建昌就那么多盐,就那么多百姓。谁有本事先凑够捐输,引岸就是谁的!”

马德昌首先心悦诚服:“合情合理!”

汪朝宗也明白了:“老鲍,你看呢?”

鲍以安低了头:“我没话说,老爷子怎么吩咐我怎么办!”

雨停了,阴云渐渐散去,晚霞如火,红亮亮一片,像要把半片天空都燃着了。马德昌和鲍以安捧着自己的盐碗,相继告辞离开。

鲍以安临走出门,一脚迈过门槛,突然又折了回身,什么也没说,向殿堂里深深地鞠了一躬。汪朝宗侧身让开,他知道鲍以安这一躬是给萧裕年鞠的。

他走过去,缓缓推着萧裕年出去,汪海鲲和管夏进来替他们捧着盐。

萧裕年眯着眼睛,裹着被子望着外边的霞光,对汪朝宗说:“我知道,你一心想着施恩不望报,你也得替鲍以安想想,你的恩情他还不还得起!这段时间我待在家里,耳朵都灌满了。鲍以安引岸交接,你借给他十多万两银子。他捐输交不上,你又押了康山草堂。人家毕竟也是总商!”

汪朝宗拧着浓眉思索着,然后他重重点了点头:“爹,我明白了!”

那一天,汪朝宗真是有些懵,半天也没回过味来。这个看起来只剩一口气的老爷子,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幸亏是老丈人,否则将是一个极难对付的对手,想到这些,汪朝宗甚至有些不寒而栗。回到家里。萧文淑跟过来:“怎么说?”

汪朝宗苦笑地摇了摇头:“你爹那本事,我是一辈子也学不来呀!”

萧文淑不解地问:“到底怎么了?”

汪朝宗疲倦地说:“还说什么呀,去江西!”

萧文淑心疼地看着汪朝宗,用手背试了试他脑门:“这么烫!”

汪朝宗推开她的手:“让雨淋了,过两天就好。”

萧文淑回头叫:“陈妈,熬碗姜汤来!”又对汪朝宗说,“别人都不去,就你能!”

汪朝宗说:“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萧文淑不满地说:“你的难处谁又管了?”说着从盆里打了个冷水毛巾给汪朝宗自己压在额头上,“你呀!要去去,不过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汪朝宗接过毛巾:“又挖什么坑哪!”

萧文淑白了他一眼:“你还是收了婉儿吧。”

汪朝宗一下子苦了脸:“怎么又提这茬了?”

萧文淑眉毛一立:“苏唱街麻六奶奶合过你和婉儿的八字,她旺你可又克你。你娶了她,她能给你生儿子;你不娶她,三个月内就……”

汪朝宗说:“别信那个,婉儿心里有人了。”

萧文淑愣了一愣:“我听雨涵说过,可是朝宗,咱们海鲲可还没正经娶妻呢。婉儿一唱戏的哪配得上海鲲啊?”

汪朝宗嘿嘿一笑:“配不上海鲲就给我啊?”

萧文淑一撅屁股走开:“我还就不信了!”汪朝宗一把拉住她的手,萧文淑口气软下来:“把婉儿一起带上吧!千百里地,风餐露宿的。饮食起居,你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成。”

汪朝宗说:“不必了,还是让婉儿留在家里吧,行盐路上带个女孩子,不方便。”

萧文淑坚持:“成也罢,不成也罢,让她伺候你一回,熬过三个月,我也就不管了。你们一群男人粗手笨脚的,没女人还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