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云骤变(第4/6页)

两人又扭打在一起,在地上翻滚,此起彼伏,一招一式,都十分迅捷。两人打得一脸的尘土和汗水,直到累得不行,也没分出胜负。

两人四仰八叉地头对头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气,满足地笑着。

阿克占笑着说:“一看扑过来的那熊样,就知道是你!这世上没有比这姿势更难看的了。”

武官哼了一声:“肩肘一起上,也不过是老一套,对我,那不管用!”

阿克占大喊:“你就吹吧,那年在大和卓,我不把你摔了个狗吃屎!”

武官显然也不服气:“还好意思提,赢了我五十个窝头,害我喝了三天菜汤。要不是你是管带,我哪会输你?”

阿克占哈哈大笑,“小子,别提那茬,你今天当上漕军提督了,官比我大了,还是我的兵!”

武官一跃而起,然后把阿克占拉起来,“啪啪”一抖衣袖,竟然给阿克占打了个千儿。

“标下穆兴阿,参见军门大人!”

阿克占顺势给了他一拳:“把你身上那狗皮扒了再跟老子说话!”

这时何思圣笑着走了过来。

穆兴阿一笑:“嗻!”转向何思圣,“先生好!”

何思圣不卑不亢地拱手还礼:“见过穆将军。”

穆兴阿摆摆手:“什么穆将军?穆兴阿。那年打大和卓,我和军门大人一口锅里搅过四年。他们当面恭维我声提督。你是军门的兵,我也是军门的兵。兄弟!”

三人大笑,围炉畅饮。

穆兴阿大口嚼着牛肉,说:“军门,当兵的时候,没别的,成天吃这个,恨不得一脚踹老远。这些年吃不到,又老是想!”

阿克占从旁边拎出一个皮囊:“我给你带了满满一个牛胃。”

穆兴阿喜出望外,哈哈大笑:“这肉煮开了,可是足足一头牛啊!好礼,好礼!这两淮的水牛肉到底不比口外的黄牛香!”

阿克占笑了笑,若有所指地说:“守着这南船北马的要地,你说说,在这繁华背后,看到了什么?”

穆兴阿毫不思索地答:“就一个字,钱!”

阿克占对他竖了竖大拇指:“透彻!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见这钱比鬼都厉害!”

穆兴阿点点头:“这种事儿,我是见多了。就说你要去的扬州吧,那可是个销金窟,遍地白银,钱把人变成了鬼,你要是动了他的钱,他能跟你拼命!”

阿克占微微叹了口气,说:“战场上兵来将挡,咱不怵,可是钱杀人,看不见对手,到了都不知怎么死的。说真的,老哥心里还真有那么点儿发虚。”

穆兴阿表示同意:“可不是吗,河道总督衙门每年为了工程款,都跟盐商好一顿磕。那些盐商手眼通天,连个总督都不放在眼里,外面传,皇上要降河道总督衙门的品级!”

阿克占若有所思:“讨银子的官只是憋屈,管银子的官可是在玩命啊。”

阿克占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穆兴阿手下的兵是否靠得住。

穆兴阿放下手中的酒杯,豪爽地说:“运河上下的不敢保,人多眼杂,还有青帮夹在里边。清江浦这三千人马,是我老穆一手带出来的兵,军门你就说怎么用!”

阿克占苦笑了一下:“也不一定用。有你这话,我这心里就多了一份胆气!”

穆兴阿满不在乎地说:“就那些杂碎!军门你一句话,三个时辰,老子领弟兄们趟平了他们。”

烟花三月的扬州,保障河畔桃红柳绿,热闹非凡,此刻正举行一场标新立异的选丑大赛。

虹桥高卧波中,秀美如虹。桥上和两岸都挤满了围观的狂欢的人群,许多人手里拿着水果或者鲜花,脸上洋溢着欢乐和喜悦。

湖边的凫庄,布置得既豪奢又不失高雅,圈椅上坐着两淮盐运使卢德恭和一帮文士、盐商。

一条条小船鱼贯驶来,船尾是乐队锣鼓。船行到凫庄前,鼓乐齐鸣,虔婆搀着一个头顶花布盖头的女子,从装饰一新的船舱里走上前甲板。

岸边的人就起哄:“丑八怪,揭盖头!丑八怪,揭盖头!”

虔婆朝凫庄和两岸俏皮地挥手致意,突然手一拉,花布盖头落在地上,竟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

两岸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有人作呕吐状,还有的将鲜花从桥上扔过来。

其他船舱里,一些女子还在化妆,怎么丑就怎么干,有的直接就把墨往脸上抹,有人把鸡毛掸插在发髻里,还有的索性就把自己弄成一个流浪汉。

卢德恭对身边的扬州知府宋由之说:“这选丑,比的是花样,比的是胆量,比的是气势!”

宋由之笑着说:“卢大人风雅绝世,这样的盛会,也只有卢大人能一呼百应。”

卢德恭一转身:“名次出来了?”

宋由之答:“已经让人各船去数了,谁家船上的鲜花多,谁就是花魁首!”

船上打鼓的鼓手已经满头大汗,龇牙咧嘴,敲两下就赶紧放下揉胳膊。凫庄里也不断传来莺莺燕燕的抗议声:“盐台大人,什么时候才有个完啊?”

“再不评,巧儿姐姐这脸上都叮苍蝇了。”

“呸!偏你爱嚼舌头。你洗了也和没洗差不多。”

“盐院老爷又不在,他卢大人还要等谁呀?”

“你没看到四大总商一个都不在?”

“赶快点了花魁状元,咱们好跟着凑杯喜酒呢!”

盐商齐世璜向卢德恭拱拱手,讨好地说:“盐台大人,尹大人进了京,您就是扬州盐务的老大,您点了不就完了。”

卢德恭为难地说:“现在就剩俩,里头一个是姚梦梦。要是旁人点了,汪朝宗还不跟我急?”

两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扬州盐商四大总商之一的马德昌和鲍以安,此刻正相对而坐在汪府的花厅里。马德昌五十来岁,瘦削而威严。鲍以安四十多岁,胖胖的身材埋在椅子里,小眼睛里透着一股精明劲儿。两人的脸上都是似笑非笑。

一连串女人的话语声从里间传出来。语声明快而清晰,半说半笑。言辞颇犀利,态度却仍透着雍容,绝不似寻常妇女般大吵大嚷。

“行啊汪朝宗,喝花酒喝出泡儿来了,老孔雀开屏啊?还点花魁呢!”

马德昌向鲍以安附耳:“老汪家的葡萄架又倒了。”

鲍以安笑着摇摇头:“咱得赶紧拉他出来,熙春台那边快炸锅了。”

有声音传出来,款款叙说:“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照咱们汪老爷这身份,这人品,这里外三新的装扮,要真是那门第清白品貌端庄的女子,我倒真乐不得你收回来。我亲手给她盖红盖头,领她跨门槛,祖宗面前叫她声妹妹。我是生不了了,就指望她为你再生个一儿半女,也是咱们汪家的香火。可你这不长进的,偏要那什么扬州一枝花,什么花魁。那花是好看,能结果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