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奥莉芙(第2/4页)

“那就存在一个问题了,韦斯科特小姐。我需要为新的房客腾空公寓。”

“我可能还会去酒店待上几天。”我说。即便可能性不大,我还是没有完全放弃留在纽约的想法。

“不好意思。但是您没有了父亲的陪伴,我们就不能给您提供房间。曼斯菲尔德酒店不允许单身女性入住。”

“我没想到这一点。”

“无论如何,”雷德斯通先生补充说,“您都得支付十一月份的房租,因为我们需要十四天的时间来发出通知,取消您的租约。”

“对不起,雷德斯通先生。您是说,我不能在酒店住了,但还是得交下个月的房租?”

“这些都是租约里的条件。”他利用我被惊呆的片刻,迅速结束了通话,“我想说,韦斯科特小姐,对您父亲的去世我感到很抱歉。如果有任何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请一定要让我知道。”

把听筒放在话机上,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我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个少女式的房间,粉白条纹的墙纸、白色的蕾丝窗帘、黄色的雪尼尔花线床罩,我都不喜欢。我也不属于纽约。

我不属于任何地方。

“奥莉芙!”艾达姑姑在客厅叫我,“快来帮忙!”

我走下楼,至少还有人需要我做些什么。

“是时候清扫地毯了。”姑姑说着,用力扫着那条老旧的栗色地毯。她的不懈努力只是让灰尘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

这是我最不喜欢的家务劳动,但做任何事都比一个人陷入抑郁来得好。我们把家具挪到一边,把地毯拖出去,挂在后院的晒衣绳上。暴露在日光下,栗色的地毯呈现出紫红的色调。艾达姑姑用一根竹杖一遍一遍拍打着地毯,尘土飞扬。我转身走向一棵光秃秃的苹果树,附近有我家的菜地,姑姑在地里种有甜菜、韭菜、生菜、西红柿……可现在是一片萧索。漫长的冬季即将到来。我们都得想方设法熬过严寒。

艾达姑姑突然停下,咳嗽起来,我走上前去说:“我来吧。”

她把竹杖递给我。“我和老杰米说了你父亲的事儿。”

“好的。”杰米是我们当地的石匠,专门雕刻墓碑。

“他说他现在很忙,得等几个星期才能抽出时间来做。”

我看着漫天的尘埃缓缓下落。“他似乎永远忙不完,老是那么多的顾客。”

“这个老家伙值得我们等待。你母亲的墓碑他做得多好啊。”

我站在地毯前,双手抓住竹杖挥舞。一蓬灰尘弥漫在我眼前。我只好后退几步,呼吸了一口干净点儿的空气。我装作不经意地闲聊,向艾达姑姑问了一个问题。“我出生时发生了什么事儿?”

“什么意思?”

“具体是什么问题,让妈妈生我的时候,大出血而死呢?”

她眯起眼睛,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真的想知道吗?”

“是的,我想知道。”我肯定地说,看起来似乎很冷静,生怕她不告诉我这个事。

“你母亲的骨盆……”姑姑说,“太小了。你被卡在产道里了。你母亲,可怜的,难产了两天。”

“那最后,我是怎么……生下来的?”我的声音都颤抖了,希望姑姑没有注意到。

“医生用了手术钳,但还是没用。她身体越来越弱,最后,医生用刀割开,扩大产道。没过多久,她就休克了,流血一直到死。医生只救了你。当然,这不是你的错,医生只能这么做,不然你们娘俩都会死的。”

我点了点头,却觉得这肯定是我的错。如果她不怀孕,如果我小一点儿……“我不知道我们的身体为什么不设计得更容易出生呢。”

“这是夏娃的诅咒。”

“您不会真的相信这个吧,对吧?”

“女人不得不为她们的罪而受苦。”

“难道上帝想要让孩子们没有母亲吗?”

“不要质疑上帝的安排,奥莉芙,你还太年轻。”

她尖锐的语气让我不敢再说什么,但我心中的怀疑仍在。我怎么就不能质疑上帝的安排?难道上帝有意让母亲去死吗?上帝是因为什么要惩罚我呢?我有了一种过去很熟悉的感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几乎就是一种生理上对自己的厌恶感。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存在,就在我身体里——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在那儿了。姑姑刚才说的话,让它又开始在我身体里翻腾了。

我站在地毯前,使劲地拍打着。我必须抑制自己想要回到冷泉港的想法。再次拍打地毯,像疯了一样,拍打,拍打,拍打。也许这并不是世界上最差劲的家务劳动。

“遗嘱几年前就已经写好了。”贝宁格先生说着,用手帕擦拭着眼镜。

我和艾达姑姑并排坐在律师对面。遗嘱放在桌上。我并不期望有一份巨额的遗产,只想父亲留下的钱能给我一个舒适和安全的未来。

“查尔斯本来还想做一些修改,”贝宁格律师戴上眼镜说,“但他离去得太突然了,还没来得及。”

律师读了遗嘱,上面说,姑姑是遗产的唯一受益人。作为我的法定监护人,姑姑要“慷慨而慎重”地考虑我的财务需求。她去世后,剩余的财产将由我继承。

“这本来就是你的。”姑姑说。

我紧闭双唇。艾达姑姑这辈子从来没生过病,很可能活得比我还要长。我不怀疑姑姑爱我,也知道姑姑想把最好的都给我,但我们在什么对我好这一点上存在分歧。

“你们都知道,”贝宁格律师摘下他的眼镜,说,“查尔斯在股市上很老练,这些年投资了不少。虽然他很享受股市的风险,通常也会收获颇丰,但这毕竟只是因为股市在过去十年里节节攀升,想亏钱都不容易。”说到这里,他一脸同情地看了我们一眼,让我的胃一阵抽搐。“你们现在也能看到,几乎没有人能从股市最近的动荡中幸免于难。我担心你的父亲也不会例外。”

“他告诉我说,他做得很好,”我说,“他说我们不用担心。”父亲是说过最糟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吧?或者,他仅仅希望最糟的日子过去了?

“希望如此吧。不过你们必须小心了,联合铜业公司的情况已经导致尼克博克信托公司崩溃了,连锁的后果可能会慢慢地显现。”

“我明白。”我平静地说。那一天,坐出租车去中央车站时,我亲眼看到人们排长队排了一条街,他们疯狂地等待,想把钱从银行里取出来。在银行门口,愤怒的群众互相推挤,大声喊叫,警察竭尽全力才阻止了斗殴的发生。我听见父亲说,他们不应该恐惧——这只会让事情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