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8章 妖书案(第2/5页)

李廷机闻言笑了笑道:“安心听着便是。”

一旁方从哲则也是看了张汝霖一眼。

这时但见林府一位下人来到方从哲身旁耳语了几句话。

张汝霖见方从哲脸上喜色一闪而过,然后点了点头。

待下人走后,方从哲对李廷机等官员道:“林相有事不能抽身,故让在下与孙稚绳代为招待。”

几位官员闻此目光一亮,起身向方从哲道:“方主编尽管去忙。”

方从哲道了声少陪,于是离桌离去。

张汝霖知林延潮让方从哲代自己招呼宾客意味着什么,他本来以为只有孙承宗或在外为辽东巡抚郭正域有此资格。

张汝霖目送方从哲离去,想起之前没有答应方从哲吩咐,不由心底发毛。

张汝霖看向李廷机,但见他的老师却是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

张汝霖憋了一肚子话,而这时候方从哲,孙承宗二人联袂至各处招呼官员,众官员们都知道这二人是林延潮的左膀右臂,既是见不到林延潮,与二人攀上关系也是一样,于是争相上前。

李廷机突然道:“肃之,你说管子之学是儒家,还是法家?”

张汝霖道:“虽然管仲有利民之说,但却偏重变法,再说管仲辅佐的齐桓公虽有霸业,却未有王道,故不及三代以上圣王,行以霸道不为王道,因此只能说是法家之学。”

李廷机失笑道:“那你从今日看出什么名堂?”

张汝霖沉默不语。

李廷机道:“近来管仲之学日益盛行,与林相主张的通商惠工之说有不谋而合之处,又兼之今年会试在即,林相可是这一科的大主考,必须引领天下士风学风,让考生专务起经世致用的学问来。”

张汝霖有些明白了,当即问道:“恩师的意思是,林相要用管子之说为这一次礼部试取士。”

李廷机笑着摇了摇头道:“林相如今已很少插手这具体事务,此事是下面的官员望风提及的。”

张汝霖想起方才的一幕道:“是方主编……方才堂上之人也是方主编请来故意与我等说戏的。”

张汝霖看着正满脸春风的方从哲,不少官员围绕在侧,随着林延潮入相,方从哲也迎来了他人生的一个巅峰。

李廷机微微点头道:“管子之学,被视作霸道而非王道,故而一直为古往今来儒者摒弃。眼下中涵提出此事,就是投石问路,就如同当年林相在礼部尚书任上提出的荀子陪祀。”

林延潮当年提出荀子陪祀,结果因官员反对而告吹。

当然按林延潮对自己门生们的说法,是赞成反对各有其半,虽有不成,但也让天下读书人引起了一场讨论,不仅明白了他的主张,还加强了事功学派的影响力。

但事实上林延潮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不少,当时天下读书人有三分之二的反对荀子陪祀。包括东林书院的邹元标,赵南星等都是反对。

当时士林舆论都不站在自己这边,林延潮见此也不坚持,最后退了一步,放弃了恢复荀子陪祀的主张。

但见李廷机道:“这移风易俗之事,不可操之过急,不妨一步一步来,切不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之前荀子陪祀即是林相的投石问路,士心既不在自己这一边,那么再退回来行教化之道,也让我等明白了改革变法之艰难。”

“而今过了这么多年,林相又入阁主政,兼之这一次身为会试大主考,中涵在这时候提出管子之辩,也是合于林相的心意。此事林相只需表一个支持或反对的态度就好,今日让中涵接待百官就是这个用意。”

张汝霖点点头道:“学生明白了,当年世庙大礼议,表面上是议礼,但却是与百官的道统之争。而今荀子陪祀,管子辩儒也是道统,既是事功学派与理学争儒学正宗,也是变法与不变法之争。”

李廷机闻言抚须笑道:“正是如此。务虚当在虚实之前,经义未定又如何定国策?”

“恩师高论,”张汝霖发自内心的佩服然后道,“恩师,方主编心思深不可测,又兼时时能揣摩林相之意,相较之下孙讲官却是远远不如了。”

李廷机淡淡地道:“林相的意思谁也看不透,你就不要乱琢磨了。”

张汝霖见此当即不敢再言。

师生二人说话之间,但闻听到外间来了一句‘林相到了’。

但见此刻堂内堂外的官员都是涌去,师生二人自也是站起身来。

此刻林延潮面带微笑,穿大红色蟒衣缓缓从走廊处踱出,而宰相家宰陈济川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但见满堂官员无不望风而动,匆忙离座躬身相迎。

方才官员们东一处西一处聊天,犹如一盘散沙,此刻因林延潮到来而济济一堂。

什么管仲,方从哲都被张汝霖抛之脑后,唯有从心底感叹‘宰相威势如斯也’。

林延潮行至堂中,对迎上来的户部尚书杨俊民,礼部尚书于慎行等官员们笑道:“老夫骤然而至,可打搅了诸公聊天之雅兴?”

说完满堂官员尽是笑声,气氛融融。

但见户部尚书杨俊民回首对于慎行笑道:“我等都恭候阁老大驾于此不过随意聊聊,再说阁老三十六岁入阁,堪称乌发宰相,称老夫似太早了些。”

“正是。”众官员都是附和。

林延潮抚须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此苏东坡之言,他三十余岁自称老夫,吾如此言似不为过吧。”

众官员们又是一阵笑声。

然后林延潮来至面南的太师椅坐下,足放脚踏之上,然后抬手虚按。

满堂官员各归其位依次坐下,坐在前排的乃二三品部堂,再下来则是寺卿,至于门生们则绕堂而坐,连五品郎署官都只能坐在堂外。

张汝霖依着林延潮门生的关系,故才坐在了堂内,朝前望去都是乌纱绯袍。

高坐堂上,林延潮微微正色道:“老夫在山野时运甓习劳以励其志,今蒙天恩辞山登朝,方知人再如何勤勉,然光阴有止,方才于院中手书公文,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但见一旁于慎行等官员谨慎言道:“阁老日理万机,为天子服其劳,此为国家之幸。”

林延潮道:“老夫方才在后堂听闻这里有人议论管子,本欲道与人不求备,但想来这些争议的话,还是不置喙为好。但此刻于朝政却不得不谈几句,圣人曾言,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古往今来能保衣冠,保社稷,功莫大焉。”

“谈及社稷,这就犹如父母与子女一般,我等不能只提一个孝字,父母也需有个慈字,先有不慈何谈于孝。这天下与家事都一样,仓廪实而知礼节,若朝廷治下,老百姓平日连饭吃不饱,衣都不得穿,百姓又何谈报效朝廷呢?”